晚上八点,秦冕正好结束和骆洲的饭局。对方没有饭后消遣的余兴,一心只想回家陪爱人和孩子。
秦冕破天荒地没回公司,吩咐何亦开车直接回了公寓。两成的酒意烘着他终于松懈的几根神经,费了半年的心思终于捡回大部分损失。心中的石头落地,他突然想回家好好看一眼白鹿。
也并非全受骆洲影响,他一整天都没放下白鹿早晨留他的印象。那副身体明明看过无数回了,唯独今早那一眼,生疏得令人无所适从。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真的很久没亲近,没碰触,没说过话了。
秦冕在客厅等了一个小时都不见人,一看时间,图书馆还没有关门。不多犹豫,他决定亲自找去学校,把白鹿接回家来。
白鹿刚躺进沙发,就听见有人敲门。
“谁?”他飞快地穿好衣服,也顾不得衬衫的钮扣错位了两颗。
“我在楼下见灯亮着,就想上来看一看。”白鹿打开门后,池一鸣的学弟就站在门口,“你今晚是打算睡在这里?天降温了,在这里过夜不怕遭凉?”
白鹿不好意思笑笑,侧身让他进门,“不开窗户其实还行,反正睡着了也不知道冷。”
“都快考试了你的心也真大。”学弟不同意他这样敷衍,死活要抱床被子过来给他,“你等一等我,二十分钟就好。”
二十分钟之后,对方跟被子一同如约而来。
白鹿坐在沙发上冲他招手,将正在跟人视频的手机举到男孩面前,“你的偶像学长。”
男孩眼睛一亮,当即坐到白鹿身边,一同跟屏幕对面的池一鸣聊天。聊国外的生活聊学弟准备考博的学校,聊他们即将成功的清凉油。
白鹿今晚才知道,池一鸣这学弟倒是吃他的邀请,恨不得分分钟飞去国外。可池一鸣偏还不让,说这可能是一时冲动,让他规规矩矩把要念的书念完了再说。三年不晚,人生还长。
视频电话结束,学弟起身该走。白鹿站在门口跟人道谢道别。他盯着男孩通红的脸颊,半开玩笑,“暗恋不轻松吧?”
哪想对方都不扭捏,大方地笑笑,“你可别告诉他啊,我想毕业了亲口跟他讲。”说完还吐出舌头,做了个讨饶的鬼脸。
“嗯,不说。”
男孩朝白鹿伸手,弯起小指头,“那一言为定。”
白鹿自然勾上他的,“一言为定。”余光瞥见走廊端头的动静,白鹿转脸过去,嘴角没收回的笑意当即凝固。身体先意识一步,他推开面前的学弟,抽回自己的手。
男孩随着白鹿的视线看去,见一个穿着正经西装的男人,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不怒不笑,带着一身酒气,在距离两人一米远的地方,侧身停住。他慌张地张了张口,“老……老师。”
秦冕侧身让开,从他身后走出一个盘发干练的女人,穿着小高跟和眼熟的白大褂。她盯了白鹿一眼,转而看回男孩,厉声训他,“谁同意你把这里的钥匙借给外人?这里是实验室,不是招待所!”
秦冕无意插手别人的事情,抓住白鹿的胳膊将人往外拖。
白鹿甩开秦冕,死死扒着门沿,似是想跟身边的女人解释。可话还没有插上,对方就威胁他闭嘴,“连被子都拿过来了……这简直就是严重的违纪行为,你们知不知道!”
白鹿被吓得噤声,他上一回听见‘严重违纪’还是八年前被学校开除的时候。
学弟始终埋着脑袋,一句一句道歉。
白鹿不走,秦冕索性直接将人推进房间又关上门。方才的风度不见,脸上的温情尽数收回,他逼他到墙角,“今晚还打算在这里过夜?你在外面到底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环顾单调的四周,没有书桌没有电脑,唯一有的就是两把椅子和一张可以睡人的沙发。
男人尽力克制愤怒,指着沙发上有些凌乱的被褥,“你们还打算睡在这里?”
“……”白鹿本来慌神,被他一吼反而清醒不少。他愣愣盯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她是你叫来的?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见秦冕答不上来,白鹿喉头一动,重重地将人推开。他的胸口猛烈起伏,气息乱得毫无频率。他痛红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他,“你在定位我?你一直……一直以这种方式监视我?”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差
若让白鹿自己回忆。
秦冕找来实验楼的那天晚上,一定是他们关系最紧张最脆弱最接近极限的一次。比起每一回下体被撕裂的痛苦,比起知道那人与方书词同住的煎熬,比起在骆河别墅里遥遥相望的一眼,都要撕心力竭。
过后他从池一鸣口中听来学弟被通报记过的事情,至于最后如何处置,白鹿压根儿不敢再问。学校是彻底不会去了,那里终究没留下任何一点值得缅怀的美好。
那天晚上他和秦冕大吵了一架,攒了半年的质问和委屈在那间屋子里放闸似的发泄出来,一泻千里,淋漓尽致。秦冕被扯破两颗衬衫的钮扣,挨了满手背的抓伤。白鹿吃了一个耳光外加颈间的几道淤痕。
秦冕喝了酒,上了头。白鹿失了心,丢了气。两个男人像两只失去理智的狮子,恨不得一口咬断对方脖子。
秦冕下手忘了轻重,白鹿破罐子破摔,跟同样怒不可遏的男人说了前所未有的重话。
他说他秦冕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本性难改三心二意;说他不懂平等不会爱人,高高在上,找得惯炮友却谈不来感情;他秦冕在乎的重视的尊重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我接受人分高低,但绝不承认感情有贵贱!”白鹿将身上唯一能被定为的手机从窗户抛了出去,“我就是一个做过公关用脸赚钱的人,恃己所长怎么就不光彩了?什么狗屁没有面子见不得人……我白鹿一没犯法二没失德,凭什么就不配见你圈子里那些牛鬼蛇神妖魔鬼怪。指不准谁比谁更没有节操,谁比谁更不知廉耻!谁比谁被操的次数更多!”
还沦为别人的谈资,我呸!
秦冕当时是什么眼神?反正不是一个形容词能描述清楚的表情。
他记得男人变脸变色,猩红的眼睛和他微颤的手指。那人指着门外,好半天才吐出来一个字,“滚。”
那晚白鹿在街上晃了半晚,他并不晓得秦冕后面如何。没了唯一能联系的手机,他终于承认池一鸣说得全对。
他不满足现在的生活,也不满意现在的自己。天空霾得不见月亮,而他却把藏在心底多年的月光,搅浑了,踩碎了。
不到后半夜时间,白鹿就开始后悔。惝恍而后怕,迷茫又惘然,他怎么可以跟秦冕那样的男人争吵,他为什么就不能安分地做好自己的角色。
懦弱也好,下贱也行。只要能留在那人身边,他明明什么都舍得扔掉啊。
生活乐此不疲地逼良为娼,又不是第一回 晓得这个道理。他早被自己的爱情磨平牙齿,卑微到泥土里面。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开出花来,唯有更深露重的冰冷现实让人深省叹息。
一想起方才那个跟秦冕叫嚣的自己,白鹿恍如隔世。这回他是自寻死路,把深爱的男人,终于弄丢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不时窜过一辆飞车。如几年前那个夜晚不差,当时白鹿等了一晚也没等来一个合适的痛快。
他刚转身走下车道,才注意到身后有辆没打灯的黑色轿车跟着他随走随停。
被白鹿发现,何亦下车冲他招了招手。
“外面太冷了,白先生找个地方先休息一晚吧。”何亦从车上取下件备用外套,自作主张罩在他身上。
白鹿一动不动,像被冻傻了一样,盯着何亦的脸,“秦先生呢?”
“秦总已经回去了,他今天喝了酒,估计这时候也该睡着了。”
白鹿木讷地点点头,“那你是……”
“我有一点担心,就调头出来找你。幸好晚上车少人少,不然还真不晓得能不能找到。”何亦笑笑,“其实我跟你半小时了,你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现我。”
一听这不是秦冕的意思,白鹿立马又焉搭下去,“我刚才跟他吼了……他很生气,我却火上浇油……我这一回,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何亦没发表意见,趁白鹿六神无主,半哄半劝,将人拐回车上,“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明早再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