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主其实此刻已经平静下来了,淡淡道:“宴王殿下,我并不知,自有宗室跟刑部调查,君上也定会给无辜者公道,给大逆者伏法,我眼下来,只是来请人回去帮忙调查。”

他看向明谨,笑:“此事已通达阁部与朝堂,百官政议过,意为严查,难道谢家门楣已经尊贵到都容不得调查的地步了?”

办案多年的老吏,城府深沉,自不会被眼前变故就吓退了,院主老神在在,似无懈可击。

面对他,明谨显得那么年轻,苍白,羸弱,只是眉眼之中的凉意,像是这一场雨,雷霆之下的一场雨。

她也笑了笑。

她一笑,水滴就沿着她精致脸庞的弧度流淌浸润到她唇角似的,然后很快聚凝于下巴。

“怎会,要不要把谢青叔祖往年的字迹遗件一并交付?毕竟当年那些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如今的,连有没有这个人都不知道,还不如给他的遗物供大人您细查。”

院主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第一时间认为她必有安排,那些字迹没准是假的,故意与密信不符。

“那就多谢谢二姑娘了,不过本官得提醒你一句,其他东西好造假,谢青此人的确是多年前的人物,他的书信,一要经得起岁月,二要经得起世人双目,切莫自作聪明。”

明谨低头,嘴角的笑似隐没了,下巴一滴水清透落下。

“放心,涉及我谢家之事,区区一个监察院不会承担所有压力,势必三司会审。”

她抬头,看着院主,已无笑意。

“你不必害怕。”

院主呼吸微紧,不是因为心性害怕,而是因为此人并非常人。

薄霜覆于地面,不动剑,不动内力,他已然被压制了。

最后……他也只能跟着云管家去拿东西。

搜查?他知道已经做不到了,从宴王的圣旨开始,他就知道势已破。

眼下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谢青。

一个通敌卖国就够了。

第221章 孕育

什么叶家,什么焦城军械坊,其实都是细枝末节。

谢家的躁动,乱,厮杀,最终如潮水般褪去。

谢宅之外,言贞骑在马上,看着禁卫军,看着巡防营,看着监察院先后退走。

没带走谢家一个人。

但她知道,这一切没有结束。

她往谢家内宅看去。

看的是谢家主院的位置。

院内,廊下,地面上的血迹才刚清干净,谢隽的尸身跟头颅刚被收敛,除了一些通生产之事,以及与谢明容熟稔的内眷妇人,其余都各自被安排回了各自院落。

被看管了。

其实便是没被看管,他们也尤自在恐惧之中。

不知是在恐惧这个国家,这个朝堂,这个不容谢家的世界,还是在恐惧一个人。

谢明谨。

就好像当年在恐惧谢远一样。

——————

雨势开始磅礴,屋内,血腥味浓重,却一直没传来孕妇生产必然会有的惨叫声,只有稳婆们各种吩咐的声音,一开始沉稳,后面就见了一些惊慌,但又力求沉稳。

血气越来越重。

许氏压着哭意,震住了近日变故所有悲痛跟不安,她忘记了一切,只知道眼前是她的女儿,她在身边,一直安抚,一直求她坚强,但她的手一直在抖。

二房的女眷不敢哭,只能看着谢明容一直咬着牙,双手却不肯握住任何人的手,包括许氏。

她只攥住被单跟床沿。

一口气似乎咬着,吊着,最终……最老练的稳婆看了她一眼,终究深知谢家隐秘,也最熟悉这些谢家儿女,她正要喊人,却见帘子外面已经出现了一个人。

二房的人一下子死寂了,便是许氏也露出复杂……但尤有期盼跟恳求。

所以她跪下了。

跪在了床边。

丫鬟掀开帘子,明谨踱步进来,看着床榻上的雪,看着谢明容身下大片的血,但胎儿始终不能出来。

明谨坐在搬来的椅子上,在床边,微微弯了身子,伸出手,却见自己手上沾着很多血。

是谢隽的。

她愣松了下,边上的梨白衣将干净的湿帕递过来,明谨看了她,接过了,将血擦干净,再将谢明容攥在床沿用力至骨节发白又发红的手指轻轻掰开,然后握在自己手中。

谢明容睁开眼,反攥紧了她,看着她,颤颤开口:“明黛,阿黛……她怎么回事?”

许氏抬头,又看向明谨,眼中含泪。

明谨眉眼微垂,长长的睫毛似笼罩阴影,“剥皮……也就是庄帏,是司徒家的人,谢家旧仇,当年牵扯景帝刺驾案,来报仇的。”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想逼她就范,阿黛没答应。”

“然后呢?”

“服毒自尽了。”

许氏身体虚软,呆住了。

众人亦是惊惶。

梨白衣避开眼,看着丫鬟们换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那血被水稀释满红,却又清透,看得见底。

“什么毒?”谢明容尤自再问,却死死盯着明谨,稳婆们很慌,忍不住看向明谨,欲言又止。

“莲情。”

一种温性的蛊毒,死得没有痛苦,且死者会绽放此生最美的姿容。

她是这么说的。

谢明容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修长的手指在明谨的手上留下了痕迹。

她看着她,好一会,稳婆忍不住让她用力,谢明容骤然放开了明谨。

明谨知道,她看出来了。

她从来在这个姐姐面前撒不了慌的,可她们都不能说破。

因为林氏他们都在外面。

她问得隐晦,她答得虚假。

终究,谢明容还是承受了此生最大的痛苦。

她自小一力想维持的谢氏族规,尊荣,血亲之情,姐妹之情,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被她的亲生父亲一手摧毁。

她甚至已经想到了明黛的死之惨烈,才足以让明谨变换如此之大。

她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现在,她终于确定了。

谢明容闭上眼,凄厉一声。

————————

一身血的明谨坐在产房门边廊下,看着外面的雨水哗啦,冲刷今日一切动静留下的痕迹。

她似是疲乏极致,两只手垂挂在扶手上,手指上重新流淌着血,那是她刚刚跟梨白衣联手输内力保谢明容一命沾染上的。

本来很滚烫。

现在都冷了。

边上的芍药眼里含泪,却不敢说话。

明谨也没说话,她静静看着院子里的血水,也看着那些珍贵的花朵被暴虐的雨水拍打得花瓣残碎。

轻飘柔弱的,顺着水流漂泊,要么便残碎贴靠着冰冷的地面,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的眼里也不知是留住了这一场雨,还是雨中的这些花。

直到一个男人匆匆而来。

他被拦下了。

张庸是爵府子弟,自小养尊处优,但他所有的狼狈都来自谢明容,以及谢家。

今天也不例外。

他惶惶不安,被拦下后,看向明谨。

“她怎么样了?”

明谨没回答,只是回:“她来之前,给你留和离书了,是吗?”

张庸面色一沉,咬牙,却看向那扇门,他想进去,却知道不能。

这是谢家。

“你们和离吧。”

“我不会与她分开。”

张庸转过脸,他已得知了谢家情况,知道这个女人的可怕,也知道谢家现在谁说了算。

他看着明谨,跪下了。

“她想与谢家一并承担,我愿意与她一起承担。”

明谨却没看他,只是轻轻说:“可你被拦住了,你的父母,你的血亲,你的一族荣辱,生死。”

张庸瞳孔颤抖,最终痛苦。

是,他被拦住了。

为了逃出府邸,他一身狼狈,最终赶到这,可有什么用呢。

他连那扇门都进不去。

也没人告知他明容到底怎么样了。

“我会请辞爵位继承权,我……”

“你的官位,怎么上去的,我留了把柄,这是我留给她的底气。”

张庸听出了其中的冷漠。

“我可以不做官。”

明谨终于偏过脸,微微倾靠着这边扶手,笑看着他,“那你以为你张家的把柄是不是我谢家的底气?”

“你以为,谢家真的会坐视姻亲阳奉阴违,吃里爬外?”

“你说,我会不会比我父亲更坏?”

张庸呆住了,然后,他被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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