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好的职业操守让编辑恢复冷静，而不是提刀上门。
周福长长叹了口气：“我被儿子伤透了心，想不出剧情。唉，真是儿大不由爹，中国的古话的确有道理。”
“所以呢？”
“我不更文啦！”
“……”
良好的职业操守再一次拯救了编辑。
没等到什么有建设性的回复，嘛，周福本来也没寄希望在万年单身的……咳咳，身上，随便回了句“就这样”，马上离线假装不在。侧耳一听，在外面乱七八糟的声音里头，他很轻易就辨认出自己儿子的，在笑，挺开心。
“果然是长大了。”
脑海里忽然冒出来这个想法，周福很丢脸地窝到床上，感觉心头被扎了一箭。
又酸又苦。
第3章 .
而这种感觉并没有在不久的未来消失，相反，持续到了周吉考上全市最好的高中，丝毫不减，愈发强烈。因为是规定住校，周吉一个月只能回两次左右，意识到自己要变成孤寡老人的周福一边帮忙收拾行李，一边小声嘀咕：“有空就回家……不对，我去看你，学校里饭菜肯定不行，等周末我开车过去，顺便给你带吃的。还有毛巾，唉，我给放哪了来着……”
早就习惯对方的关心方式，周吉冷漠地咬断饼干棒，嚼嚼嚼：“诺，我放进去了。爸，你真的要过来？”
瞬间，周福的神情变得有些黯淡，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噙满泪水，回答时连声音都一抽一抽：“呜呜呜你走了爸就要变成孤寡老人了！还不让每周去看看！你是要逼死我！天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把行李箱一合，笑笑：“别看那么多家庭伦理剧，爸，你眼药水藏好点，演技太浮夸。”话音刚落，就看见周福尴尬地把手往后一收，“听你儿子一句劝，给他一个安静的高中生活可以不？反正那么近，我回来就得了。”昂，顺便吃掉剩下半根饼干棒。
“那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你背歌词呢不孝子！”
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被儿子伸手拦腰一抱，周福当即喉头噎住，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应得干瘪：“呃……好吧。”过一会，忍不住补上一句：“把，把你爸放下来，要缺氧了。”
这鸡崽子打激素了窜得那么高？
发现怀里的人的确几乎悬空，只有脚尖碰到地上，周吉赶紧松手，讪讪地后退几步。对上周福那张八百年不带老的脸，他抹了把冷汗：“出门准被当成是我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比对方要高大一些，果然是时光飞逝。
周福没听清：“刚刚你又说我坏话？”
“说你帅。”
蹲下来把行李箱拉链拉到尽头，该走了。
没办法，只好苦着脸把人送到门外，还想陪下楼，可惜阳光太猛，晒得头晕。本来打算开车送去，也变成让周吉坐公交。从家门到电梯，周福叮嘱来叮嘱去，终于惹火了自家处于叛逆期的儿子，唯有悻悻地闭嘴。见电梯显示的数字慢慢变化，门开了，还是剩下最后一句送给背影：“记得回家。”
周吉的脚步顿了一顿：“嗯。”
“等你，等你高考过了，就你妈的事情……”
后半句被阻挡在里面。
正式开始住校生活，等安定下来，周吉试过几次，问那天到底要说什么。然而周福口风很紧，电话里左一句好好学习，右一句改变人生，就是不肯回到正题。被逼急了，才脱口而出：“你还没成年，小孩子，别多管闲事。该告诉你就告诉你了。”
“哇，公然歧视未成年。”
周福嗤之以鼻：“有种去告。”
握紧手机，躲在走廊拐角的周吉吐出一口浊气，很认真地说道：“不准骗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开了，“爸，我和你长得真是完全不像。”
那头很久没有回应。
“我不傻啊。”
又等了好一阵，没想到周福忽然冒出来一句：“如果我告诉你，你是超市买一送一送的，还来得及吗？”
“……”
二人沉默。
周吉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盯着楼下黑漆漆一片，仿佛有足够吸引力的东西在那里：“晚了。”不等对方解释，他低下头，自顾自回答，“我不问了，爸，你在家别总是大半夜爬起来喝番茄汁，多吃点肉。赶稿记得休息，我给你买了把黑伞，挡紫外线的，出门就记得带上，保证晒不黑。还有，还有什么，算了，改天再说。”
周福的眼眶里泪水在打转。
他从床上爬起来，视线透过窗外，能看清整座城市在发亮：“你，你也照顾好自己。不要早恋。”像是为了掩饰一般，闷声闷气地补充道，“以后多得是选择。”
然后，挂断了。
直到躺在上铺，宿舍里没有光，只是窗外偶尔一亮一亮，是宿管的手电筒晃过来，晃过去。周吉依然心绪难平，回想着从小到大的种种。
例如夜出昼伏的习惯。
例如冰箱里带腥味的番茄汁。
例如例如初中搬家高中也搬家。
例如那些比想象更加真实的幻想作品……早在几年前，他就有所察觉，不只是他妈的存在成谜，就连他爸的身份，似乎也不简单。
虽说一直吐槽自家爸是“大龄中二病”，但周吉真不傻，况且对方也没刻意掩饰太多。
只是猜测，猜测本身，就过分惊世骇俗。
不敢往深想。
总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默念了一通建国后不准成精，周吉很轻地翻了个身，怕吵到宿舍其他人。至于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升的温度，就让它自己慢慢消退。
等成年了……会都清楚吗？
第4章 .
好吧，成年的日子，比想象的来得更难以想象。
中午周福看见儿子的成绩之后，就一直在旁边哭哭啼啼，白瞎了那张脸。而喜不外露的周吉和他几乎并肩坐着，很无语地递过去纸巾，又一包快就见底。
“该告诉我了吧？”
擦眼泪的动作缓和下来。
周福吸了吸鼻子，年纪越大，心就越软，越禁不住这么催泪的时刻。努力摆出严肃的神色，他对上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需要仰视的眼睛，叹了口气：“好吧。”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感觉是要认真起来了——
从小到大，周吉曾经有无数猜想。
却万万没想到，他爸的第一句非常直白：“我不是人。”
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噎死过去。
“你妈也不是人。”
那口气悠悠从鼻子里出来了。
“你是你妈生的，和我没关系。”
心头一块大石落下，周吉起初屏住呼吸，到这一刻，像气球一下子漏了。面前的男人似乎陷入了回忆，缓缓道来：“你妈，呃，以前和我是忘年之交，一块去弄血喝的那种饭友。后来看走眼，迷上了个傻逼男人，命都没了。幸亏偷偷把你扔到了我这边，不然，按你这种混血体质，保准被拖去实验室做实验。不过那个负心汉还算有个大优点，基因挺强，你活到现在也没什么毛病，比人还像人。”
手心冒出了汗：“那……你和我妈真的是……”
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词语，在嘴边打转来回，变成了：“和小说里？”
“啊，那个，你也看了？”周福有点吃惊，本来以为自己儿子对那些幻想小说没有兴趣，尤其是他写的，肯定被剧透得底都不剩，“差不多吧，有一定程度美化。”
接着一脸怅然：“其实很多要么高调地出来，像你之前爱看的那部电影里头，演主角那个。要么就和我一样，藏起来，反正搬来搬去。”
周吉咽了口口水：“你，你高寿？”
脑袋被狠狠敲了一记。
“鸡崽子，你这是对你爸的不尊重！你这是对全天下……的冒犯！不知道年龄是隐私吗！”才不是因为活得太久，中间一大段都在地里睡觉，记不清了。一觉醒来已经……新中国很久了，当年周游世界的那堆人就剩他自己。
而且地堡周边变成了五A级旅游景点。
太吓人了。
“所以我的名字真是你瞎几把乱起的？”
“……嗯。你妈忘了留小纸条告诉我，我也没辙啊。”
在心里竖了个中指：“起名废，活该被编辑怼。”
周福忿忿不平地瞪他：“按中国人的说法，我给你起的名字完全是符合科学和迷信的，具备双重优点，还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