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分明人是应该在家里的,怎么没人应门?李青不放心,用力将双扇大门推开一条缝,眼睛凑到缝跟前仔细一看,堂屋的门开着,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人在里面,可为什么,没有人应门?
李青越发不放心起来,咚咚咚地敲着门板,连声叫道:“文姑娘,你在家吗?我是李青呀!”
房里。
文晚晚看着那道袍玉冠的男人,带着几分期冀问道:“这位先生,你之前,认识我吗?”
“二叔,”叶淮冷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受伤失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二叔?这男人,原来是他叔父吗?这么年轻呢。文晚晚打量着男人,他一双狭长的眼,薄唇上翘,五官清癯,神色沉稳中带着几分疏淡,虽然长相跟叶淮不大相似,但那股子隐隐流露的世家子气息却是一脉相承。文晚晚思忖着,又问道:“南先生,你从前是不是认识我?”
男人微微皱了皱眉,声音低沉悦耳:“你叫我南先生?”
听他的口气,难道,她叫错了吗?文晚晚怔了一下,叶淮又已经抢在头里开了口:“我叫做南舟,二叔你,自然也姓南。”
男人看了叶淮一眼,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文晚晚看看他,又看看叶淮,本能地觉得,应该有哪里不对。
却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李青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文姑娘,你在家吗?我是李青呀!”
文晚晚忙将手里拿着的碗放在桌上,正要回答,叶淮一把拉住了她:“不许理那个捕快!”
文晚晚脸上一红,连忙挣脱他,低声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动手动脚?她整个人都是他的,动手动脚又如何?叶淮冷哼一声,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糖水海棠,沉声道:“我还要吃,过来喂我。”
文晚晚发现了,此时的他,似乎是刻意在强调,对她的所有权,他想做什么?
可是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是好容易才在邻居们面前撇清了跟他的关系,又怎么能让他继续捣鬼?文晚晚笑了下,伸手端起了碗。
叶淮以为她要过来喂他,连忙向床沿上挪了挪,做好了准备,哪知文晚晚却拿着碗往门外走,向着男人说道:“南先生,南舟他受了伤不方便,我又恰巧有朋友来找,能不能麻烦你喂给南舟吃?”
“文晚晚!”叶淮登时大怒。
“好,我来喂他,”男人伸手接过碗,神色和煦,“你去忙吧。”
她竟还要去兜搭那个捕快!叶淮火冒三丈,正要下地来捉她,刚只一动,脑袋里立刻又是一阵巨疼,就连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也觉得撕扯着疼,叶淮焦躁地攥起拳向头顶重重砸了一下,待放下时,只看见文晚晚步子轻快,款款向大门走去的背影。
这个可恶的女人,明知道那个捕快不怀好意,偏要跟他纠缠不清!
“二郎,”男人端着糖水碗慢慢向叶淮走来,唇边流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想不到也有能治住你的人。”
叶淮眯起丹凤眼,瞧着他的二叔,逍遥侯叶景濂,神色冷硬:“二叔说什么?”
“我是说,”叶景濂看看他,又回头看看文晚晚,神色中流露出一丝玩味,“文局正看起来,并不像外界传闻那样,对你言听计从。”
她那么多心眼,要想让她言听计从,只怕也难,不过,他有的是时间跟她耗,总会有降服她的一天。叶淮冷哼一声,道:“二叔一向都在山上,什么时候有空到我这里来?”
“你一声不响离开淮南,已经将近一个月。”叶景濂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道,“你母亲很担心你,前两天疏影丫头也去了我那里,再三求我来寻你回家,我磨不过情面,只好下山走这一趟。”
这话说的,就好像一开始帮着林疏影查到他在此处的,不是他似的?他一早就暗中插手此事,这时候,却又来撇清?叶淮淡淡说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林疏影来管了?”
“她自小进府,与你的亲事虽然未曾正式定下,不过也是人尽皆知,她就算操心你的事,也无可厚非。”叶景濂说着话,拿勺子舀起一勺糖水送到叶淮跟前,突然就带出了几分戏谑,“二郎过来,既然文局正不肯喂你,那么就让叔父来喂你吧。”
叶淮黑着脸躲开了,道:“二叔还是回去吧,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二叔来也没用。”
叶景濂回头看了眼正在取门闩的文晚晚,低声道:“你是为了她,才不肯回去的?”
叶淮想起方才叶景濂脱口说出的“是你”两个字,又想起他这位叔父素日里红颜知己遍布天下的情形,心里就像是扎了根芒刺似的,百般不舒服起来,冷声道:“二叔认识她?”
“认识,”叶景濂点点头,“去年在京中时,与她有过几面之缘,也曾说过几句话,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来了淮南。”
外地藩王按例每年正月都要入京朝贺,只不过镇南王府与朝廷关系紧张,是以叶淮和父亲、大哥一样,从不曾到过京城,去年先皇驾崩,新皇登基,朝廷一连发下几道敕书,严令镇南王进京,否则视作悖逆,彼时叶朔病重,叶淮则根本不打算理会朝廷的要求,最后还是叶景濂站出来,进京走了一遭。
算算时间,那会子,文晚晚应该刚离开英华殿不久,正在尚药局。叶淮心里越发不舒服起来,道:“诏书上她的名姓写得清清楚楚,二叔怎么会不知道她来了?”
“我虽跟她打过几次交道,不过并没有问过她的名姓,所以不知道她就是文柚。”叶景濂又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前跟李青说话的文晚晚,摇了摇头,“你放出消息说她为了你背叛朝廷,对你千依百顺,不过看这情形,似乎她并不知道你是谁吧?堂堂镇南王,竟然隐姓埋名,哄骗一个失忆的弱女子,二郎,你如今行事,我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二叔弄错了吧,”叶淮冷冷说道,“她不叫文柚,叫文晚晚。”
“文晚晚?”那年在宫中的情形蓦地掠过眼前,叶景濂低低地重复了一遍,沉吟着说道,“是了,怪道那次在英华殿外,我听见小皇帝私下里叫她阿晚,原来如此。”
阿晚……叶淮脸色陡然一变,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上突突直跳,像是刀扎一般疼。阿晚,皇帝叫她阿晚?难道这个名字,是皇帝给她取的?
一念至此,心里翻江倒海一般,顷刻间满是酸苦的滋味,叶淮咬着牙,透过窗户看着文晚晚,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该死!”
叶景濂见他神色突地一变,便知他十分在意,又想起方才他说起与文晚晚相识时,叶淮那副警惕戒备的模样,心中一动,慢慢走到窗前,看着门前的文晚晚,道:“你从前为着不肯成亲,不惜让人散布好男风的消息,还对疏影丫头百般冷遇,我只道你无意于男女之事,原来你……”
叶淮忽地一抬眉,打断了他:“我的事,我自有主张,不消二叔担心。”
“我虽然一向不问世事,”叶景濂转回身来,“不过二郎,你的行踪早已泄露,这几日附近的内卫都在向淮浦集结,听闻昨夜便已经恶斗一场,你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这里就要血流成河,就连文局正,也要受你连累。”
“有我在,自然不会让她出事,”叶淮冷冷地看着叶景濂,“不劳二叔担忧。”
院门外。
文晚晚向李青说道:“……我没事,昨夜睡得沉,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李大哥放心吧。”
李青老半天才叫开门,早就有些疑心,又从被她挡着的大门里影影绰绰瞧见堂屋似乎有男人,越发有些按捺不住,然而亲事又不曾说破,此时还不好当面问她,只得说道:“你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从郭张氏提过亲事后,文晚晚就决定远着点李青,这会子说完了话,便笑道:“我手头还有点活计着急要做,李大哥,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上次见面时,她分明不是这么冷淡。李青自己也察觉出有些不对,讪讪地说道:“没事,那你忙吧,要是有需要我的地方,立刻去找我。”
文晚晚答应着,道:“李大哥快去忙吧。”
李青看她一眼,见她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只得掉头往回走,走出去几步,到底还是不甘心,一回头又道:“文姑娘,这几天你留神些,县里大约要核查各处人口,你要是出门的话,最好跟郭三家的一起,带上路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