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云汐和周正白上了两天辅导班之后,不知程泽从哪得知了这个消息,非要跟着一起去——于是好好的二人世界,就无端端地变成了三人行,云汐简直欲哭无泪。
况且......相处几天下来,云汐模模糊糊地感觉到,程泽似乎对她有一种微妙的排斥。他总是会在去辅导班的路上,走着走着就强行挤进周正白和自己之间,搭着周正白的肩膀说个不停,让自己尴尬地走在一边,插不上话。
周正白看不清是什么神色,懒懒散散地舒展着眉眼,经常程泽说几十句他才不轻不重回复一句,然后眼疾手快地越过程泽,一把扯过因为走神几近歪向马路的云汐。
暑假悄然过去,再开学,已经到了高中的最后一年。
毕竟已经到高三了,周正白收敛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装模作样地逃课,转而整天窝在教室里昏昏欲睡,从早到晚趴在桌子上,偶尔直起身写点什么,表面上悠闲自在得很,完全不像是几百天后就要高考的人。
“诶,正白。”前座坐着的程泽突然回过头来,兴致盎然地敲敲他的桌面,小声叫人。
周正白趴在桌上,一只耳朵里听着英语老师讲阅读理解,闻言抬起眼皮看他一眼,“说。”
程泽压低了声音:“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去门口那家书店买卷子吧,我听说他家新到了一套题,特别难。王刚买了,我看了两眼数学的,有的题和我奥数竞赛的难度差不多了都。”
周正白来了点精神,嗯了声答应下来。
每个学校门口都有这么一两家书店,基本上有两幅面孔——一面道貌岸然地陈列着各大辅导书目,另一面则明晃晃地摆着言情小说和热血动漫,中间一块板子放明星海报和周边。
周正白拿了两套程泽说的那套卷子,一套文科的一套理科的,他要去结账,程泽又说自己还要买点别的,让他等等。周正白应了声,在程泽小跑到动漫那边选书的时间里,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店里分门别类摆着的杂志。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本五颜六色的杂志吸引住——杂志封面的角落里,画着一只灰色的小猫,正抬起一只前脚软乎乎地舔着,这是98K的招牌动作,不仅如此,这只猫的毛色体形也和98K非常相似。
周正白来了点兴趣,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准备拍张照片给云汐,让她也看看98K登报的光荣时刻。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弯腰凑近,即将摁下拍摄的大拇指却微微一顿——杂志左下角赫然写着,封面插画:云上潮汐。
这是云汐的微信名字。
周正白心里忽地一动,眯起眼睛,突然间想起之前补课时云汐手指上零星沾染的可疑彩色。
他紧盯着杂志上并不明显的四个字,眉头渐渐紧皱,琢磨了一会儿,直起身打开手机微博,在搜索框里打下“云上潮汐”四个字。
果然有这个人,而且微博粉丝不少,有几万个。
周正白抿着唇点进这个人的微博,里面并没有什么关于生活的分享,大多是向粉丝说明读者稿子进度和转发杂志社的相关微博,唯一一条和博主个人生活有点关系的微博,是对方分享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有一个画架,画架上挂着一副半成品的漫画,和一只白皙瘦弱的右手。
周正白瞳孔骤然紧缩,心中的某个猜想被证实——这画架他认识,是他小时候不用的画架;这手他也很熟悉,是云汐的手。
周正白沉着脸继续翻着微博,发现这人虽然微博不多,但是画的稿子却不少,近半年多来从不间断,尤其是七八两个月,接稿数量非常之多,甚至有的粉丝都在评论里嘱咐她道要多注意身体。
周正白缓缓磨牙,想起了这人从去年开始就过分疲惫的脸色和眼底乌黑的阴影,他之前只当她是学习压力太大,没想到她背地里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那能不累么?
每天学习到凌晨,再画一两个小时的画......她每天到底几点睡觉?为什么在高二高三这么累的时候还要这么频繁地接稿?
瞒得还挺好。
要不是他今天偶然撞见,估计等到高中毕业他都不知道他这个“妹妹”还有这么一手。
周正白薄唇紧抿,眼底寒光一片,额角的青筋都因为愤怒变得根根分明......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拍,程泽的声音响起:“看什么呢?我挑好了,走啊。”
周正白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想了想,在程泽惊异的目光里拿了这本杂志一起去结账。
回学校的一路,程泽都在不停地那余光扫视周正白怀里那本言情杂志,几度想开口询问都被周正白森寒的脸色吓了回去。好不容易走到四楼,程泽继续往上走,结果发现周正白也完全没有拐弯的意向。他吞了吞口水,不由指了指周正白怀里的书,提醒道:“这个......不给你妹妹送去吗?”
买了两套,那一套不用想也知道是要给谁。
周正白鼻腔中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把书一夹,冷声道:“不给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汐:惶恐。
第32章
程泽缓缓一怔。周正白对云汐的纵容他这段时间都看在眼里, 几乎已经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程泽有一次和一个看到周正白与云汐同行而来打听八卦的人说, 周正白不纵容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但他纵容云汐。
程泽脚步顿在原地,沉默了下,轻轻别过脸,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了,突然生这么大气, 你那个宝贝妹妹怎么惹你了?”
周正白抬头看了他一眼, 攥着杂志的手指紧了紧, 半晌,少年轻轻吁出一口气, 紧绷的额角散开来, 慢吞吞地说:“我没有生气。”
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周正白确实还是生气云汐在这件事上面隐瞒他的——这半年来, 周正白明里暗里问过许多次她为什么会那么疲惫的原因,她每次要么就是含混过去, 要么就是默认周正白提出的是她学习压力过大的说法, 完全没有一丝坦诚的意向。
他并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别人不愿意坦诚的隐私他向来完全尊重,只是对方是云汐, 他在愤怒中又感受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他连哥哥的事都可以告诉对方,她却什么事都瞒着自己。
另外,她接稿的频率已经完全超过所谓兴趣和一个高中生能承担的时间精力, 她吃多少补品都依旧难看的脸色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是为了挣钱?
周正白眉头皱起来,想要什么不能跟他说?
退一步说,就算云汐不愿意向他伸手,那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花那么多钱,值得她在这么重要的关头透支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不是信誓旦旦要考个好大学的么?
又或者......周正白回想起刚刚刷微博时看到的一张张专业而功底扎实的画稿,眉梢微微一动,又想起对方与努力程度完全不符的成绩,心底渐渐浮上来一个猜测。
他面色缓和了些,随手拍了拍站在一旁面色复杂看着他的程泽,面不改色道:“算了,我还是给她送去吧,耽误什么不能耽误孩子学习。”
“......?”
程泽表情瞬间变得非常无语,瞧不上这人的道貌岸然,嫌弃道:“拉倒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人家又不是你孩子。”
“怎么不是?”周正白眉梢一抬,懒洋洋道:“天天给她操心,我以后养闺女估计也就这样了,再使使劲命都得交代了。”
“走了。”他抽出夹在卷子里的那本杂志往程泽手里一拍,不等对方手忙脚乱地接住便两三步跨下半层楼梯,头也不回地往高三十三班前进。
留下程泽孤零零地站在四楼五楼交替的楼梯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少年远去的清俊身姿,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
周正白把书递给云汐的时候非常温和,非常平静,非常道貌岸然,丝毫看不出这人几分钟前还面色冰冷得仿若一个活阎王。
云汐双眼发光地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一沓卷子,这卷子江潮最近也在做,她眼馋了好久,但一直没舍得买。她扬起一个笑脸,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地:“谢谢。”
她包藏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改掉了之前的坏习惯,再有事求对方或者感谢对方,也不叫哥哥了。
周正白对她的表现颇为受用,习惯性地揉揉小孩脑袋,临走前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走了,不会的题留着回家我给你讲,别瞎给我找别人,别人讲得能比得上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