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宫里的消息说陛下早定了玄亲王去治理水患,前头该敲打铺垫都做好了只等玄亲王去捡个现成的,现在成了易家的功劳了。
流复对这次水患十分关心,做了许多功课,也制定了很多方略。人瞧着玄亲王亲自送了半车文案进的世子府,世子再亲自送他出府,众人都道真是一时瑜亮无限风光。
更有说他二人才是真世间知己自打相遇后政见相合,在众人面前对对方赞赏有加,加之二人才貌俱佳,渐渐有双壁的美誉。
天子脚下之人不知疾苦烦忧,任由外头怎么天灾人祸,自个儿最要享乐一时便一时,纸醉金迷惯了,守了一年的国丧许多有些门路的勾栏戏园子都想着悄悄找些活计,而这城中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也耐不住寂寞,带些名伶娈童悄悄聚乐也是成了规矩,总好过狎妓,官府人捉到了家里也好打发,只说是自家的小厮义子之类的陪爷喝酒的,拿了银子的官府也不会计较。
可这事说来也不算什么,心知肚明的,没人会当回事,却不想江南才子时申也卷进这风流韵事竟激起千层浪来。
说起来这事也是巧合的很,本是南北方的举子们因科考的事闹了些争执,京兆府尹请了几位带头的举子去官府调解,北方几个举子拿了诽谤北方人粗鄙的诗说是时申和南方举子带的头,几个气不过的去驿馆讨说法,南方举子自然不认,本来两地的人就不合,你一句虚伪他一句粗鄙双方差点动了手。
府尹见此事不大但若是没处理好,其中一些将来登科入仕影响就大了,于是官府想请时申来把事情调解清楚也就好了。谁知府衙里的官差在一家客栈里找到醉酒的时申,结果官差才进门便有个衣衫不整的小子吓的想跑,官差也不知是什么人,怕他万一是什么贼人,就带着他和半睡半醒的时申一起去了府衙。
刚进了府衙那小子哭天抹泪说时申老爷找的他,赏赐也是时老爷给的,自己不是贼人就是个戏子,实在没饭吃了,悄悄做点皮肉生意,大呼冤枉。
时申半梦半醒也根本不搭理旁人问话,只偶尔唱两句戏词又晕晕乎乎躺在一边。北方的举子早看他不惯了,加上他们认定了时申恃才而骄那些贬损自己的诗必然是他带头写的,于是加上国丧狎伶,科举期间醉酒有辱功名一定要朝廷严惩,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流复闻旨入宫,也无异样,彼薪与他说起礼吉黄河治水颇有成效,流复只说礼吉也是有能的,许多策略也是他去了当地按照实时定的,只要百姓能安稳下来,他没去也不遗憾了。彼薪并不评价,只说,好便是了。
彼薪漫不经心道:“你听见外头时申事了?”
流复笑道:“不出所料罢了。他若无事臣弟才奇怪呢。他是皇兄想扶持的杆子,好好敲打朝里家族们的,如今出事也正好瞧瞧都是什么牛鬼蛇神要冒头呢。”
彼薪轻轻抚摸着流复刚刚捧过的茶碗道:“莫不要朕给他处理这样的事?随他去。”
流复眼神略瞥便赶紧收回道:“皇兄是对他寄予厚望的,臣弟与他接触过,他虽有些放荡不羁却是待何人都很随和的,便是对端茶送水下人也会道谢的。他曾抨击过朝政弊病,但也未曾辱骂过何人。想那诗不会是他做的。”
彼薪道:“朕对他有所期待,他却不爱惜羽毛。”
流复心念一动,时申风流名声在外无非是曾在故居与当地名伶有些暧昧不清的传言,所以有人就借此做文章,便道:“那些传闻做不得真。”
彼薪不动声色道:“科考在即,断袖狎童。”流复听到那两个字心中一惊,慌了神色,两只手暗暗攥在一起。
彼薪又道:“朕不管他私下如何,朝廷是对他寄予厚望的。”
彼薪瞧见流复神色有变,便伸手触碰到流复额头,手指又捻过他的发丝道:“复儿怎的不舒服吗?这一头汗津津的。”
流复忙闪开道:“无,无......没有的事。”
彼薪神色有些暗淡,收回手,玩笑道:“这事你别废太多心思,若此事不能善了,你只管拿王爷的款儿来给他撑腰,谁也不敢说什么。”
流复噗嗤一下被逗笑了,甩了下袖子,道:“你又胡说打趣了。”
第40章 设琼林杯弓蛇影 还园香暗度陈仓
中秋在即,天气一日凉过一日,街巷间桂香酒香渐浓,万家期盼团圆。与从前不同,当今陛下万寿节于八月十二正赶上十五的日子,又赶上今年恩科放榜,皇帝开了恩典,许举国可家中设宴赏月,更是在太和殿备下琼林宴代了万寿宴。
许多文人赞颂彼薪有贤明帝王之风度,又对他在恩科期间宽仁恩施举子,入榜登科时更偏田舍郎之事大肆褒扬。文界传出有几位隐世的大儒在恩科后有出山再收门徒的风闻,许多落榜的举子精神为之一振。
自打彼薪为帝还未办过这样盛大的琼林宴,办事的宫人抓紧着骨头深怕错漏。彼薪想起殿前问策,时申果然不负众望,品貌不俗,文采非凡,更彼薪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还算谦逊,自从上次被人诬陷恩赦后,时申便闭门修学,科考后也未与同窗出游取乐,只待在学馆中读书。彼薪有些好奇流复与这人说了些什么,倒让这世人眼里的登徒子规矩起来。
觥筹交错间,彼薪恍如隔世,想起从前还是皇子时与流复吃席从来也不是主角,二人只悄悄说话取笑,流复偶尔拿他桌子上的果子吃,自个就拿蜜饯莲子弹流复袖子,然后二人相视后掩面偷笑。
彼薪再瞧流复,他正和一甲的进士们相聊甚欢,也频频举杯。彼薪眼神又飘到别处,眼神所到之处多有人忙起身行礼,也有忙端了酒杯一饮而尽的。
几番酒后,彼薪瞧众人微醺聊的欢快,便于上桌缓缓道:“气候转凉,有几位新秀染了风寒未到,众卿也要保重身体。”
流复笑道:“皇兄说的是,臣弟已经派人去瞧了,都无大碍。”众人停下说话,忙回了是。
却有几个士子把酒杯一推,小声说有辱斯文,他们若来我等才病了的话。彼薪冷冷瞧着,又有人做出噤声的手势,几个士子忙起身行礼道:“臣等有些醉了,犯了失仪,望陛下恕罪。”彼薪抬抬只道无妨。时申将酒一饮而尽笑咪咪瞧着那些士子脸从红到白再到红润。
流复与彼薪对了个眼神,对众人说:“那几位士子都是零邱人士,与米大人同乡,此地背靠京都人杰地灵,果然不同凡响。”
那米大人表情僵了僵道:“是是是。”
彼薪也点头道:“米材大人也是出力不小,既然是孙阁老副手自然也是众士子的恩师了。”
孙磐晋面色如常,只道:“此次科考事务繁多,老臣仓促准备也有许多不周之处,朝廷不责备就是对老臣最大的宽恩了。”
流复道:“几位士子未到却也写了几首助兴的诗词随着辞表奏上。诸位有兴致大可一观。”
众人点头称是,连几位即兴作诗的大人也停笔。内官取来几份诗词当众朗读,几篇后,底下有人窃窃私语,渐渐有人噗嗤笑出声来。有大胆的人道:“还不如吾家小侄涂鸦。”
有人接道:“也不至于,虽是有些地方转的生硬,但也算文辞具备,贤士学经纬典籍不善诗作亦可。”
那人更大声的笑道:“你听了不明白,骅况兄可要笑了。”
时申一举手中琥珀流光盏,只笑了笑便一饮而尽。那笑的人又道:“陛下不知,此些辞藻都是抄了吾家同窗,当今状元,骅况先生少时的胡乱涂鸦之作。”
时申笑道:“好个屈川屈佳蝉,琼林宴天子前取笑状元郎。”屈川收了笑行礼道:“臣并非酒醉。”
彼薪眼神示意流复,流复道:“或是士子们匆忙才借鉴了骅况的诗,文人借鉴怎么能算抄袭?”
刚才几个下面小声说话的人见彼薪不怪罪屈川忙说:“那些人终日斗鸡玩狗更有白日里调戏良家女的,连尼父之言都分不清,放榜那日还嘲笑吾等苦读之子,那些败类怎配入琼林宴?”
米材忙道:“休要胡言,难道陛下会选些不良之人吗?”
流复道:“米大人说的好,若是有人仗着朝廷威势徇私舞弊那丢的就是皇兄的脸面了。”
孙磐晋忙道:“皇上,既然是有人存疑皇上大可取了这些人的试策文案亲自阅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