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宴拧着眉,将嫌弃的眸光从他爹身上挪回来,还没来得及感叹他爹虚张声势的本事越发纯熟,就见齐天佑跟个晴天娃娃似的,挂着也不消停。
齐天佑转头看看唐德,又转回来看了看唐安宴,目露困惑,欲言又止。
唐安宴脾气直,见他这般,颇为不耐,粗鲁道:“有话就说,就屁就放!”
婆婆妈妈的,没有男人样。
齐天佑早已习惯了唐安宴时不时的粗言秽语,也没放在心上,只想起唐安宴曾一直在他耳旁念叨,说唐德此人,有钱还抠门。
藏了一屋子的银子,不知想留给谁。
每次唐安宴问唐德拿钱,都像是在喝他的血,剜他的肉!
可今日一见......怎和唐安宴口中描述的,全然不一样?
不抠啊!哪抠了?
为了儿子,十万宝钞都肯拿,用这笔钱都能买座城了!
他深以为是唐安宴太会花,忍不住小声叹了句:“你爹真疼你。”
“疼我?”
唐安宴轻哼了一声,眼底尽是戏谑,知父莫若子,只有唐安宴知道唐德打的什么小九九。
又看了眼他爹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唐安宴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道:“你一会可要瞧好了,我爹是如何疼我的。”
眼睛不给当场所有人惊掉,都对不起唐德这么些年纵横官场,睁眼说瞎话的功力。
石恨天看看东升的旭日高挂,眼见已经到了那神秘人说的时辰,按着事先与唐安宴他们商量好的,他做足了贪婪的土匪姿态。
拍着掌,狂放笑道:“唐尚书爽快人!石某人也不和你客气,只不过嘛......树上两位公子,还请两位大人商议一番,选一个。”
唐德和齐鸣闻言一愣。
随后齐鸣抢先反应过来,怒喝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选一个?”
石恨天勾着唇,好似在期待什么有趣的事情,“字面意思,一生一死,二选一的游戏,两位大人不会没玩过吧?”
“你!”
齐鸣压着想拔剑的冲动,双目赤红,“银子都给你带来了,你告诉我只能救一个?本大人没工夫和你玩这无聊的游戏,今日两人我都要!”
“哦~我这可没有都要的选择,齐大人的意思,莫不是想让两位公子一起死?”
石恨天淡笑说道,强忍着背脊狂冒汗,没露出僵硬的神情。
让他提刀杀人很容易,要他装惯耍滑头、阴险狡诈的恶人,着实有些为难他。
尤其看唐德沉默不语,阴气森森的样子。
石恨天不动声色,握紧了腰中的弯刀,他可不想因为演了个戏,就命丧于此,如今他已经不是孤家寡人,有儿子要养,惜命的很。
石恨天如此紧张,全然是因为他久经沙场,瞬间感受的出唐德身上的杀气,那样浓烈的杀气,叫他如何不心惊胆战?
心颤的同时,又怪起了唐安宴。
若不是唐大少爷非不肯将他们的计划告知唐德,担心途中传消息的时候出了岔子,被神秘人察觉,他这会哪还需要受这样恐怖的威胁?
唐德敛着眸,脸色阴沉,脾气暴躁如他,可此刻他却没有和齐鸣一样张口破骂,反倒是因为太奇怪了,叫他蓦地沉下了心来,细细琢磨石恨天的意图。
土匪都是贪得无厌的,可石恨天却与他所想的有了偏差。
他本以为石恨天是看中了他有钱,所以拿到勒索信的时候,他便想好了与其让石恨天漫天加价,输了气势,倒不如他先发制人,先用大笔银子震一震他。
应对贪婪的人,十倍的天价诱惑,足以将人震慑得五迷三道。
然而他却没想到,石恨天的目的并不在钱上,反而好像是.......冲他来的?
石恨天提出的这个选择,恶劣至极。
若选救唐安宴,齐天佑是六皇子,龙种若因为他的选择丧命,只怕圣上再也容不下他;若选救齐天佑,他的独苗因为自己的放弃,死在自己面前,他更会因此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什么仇,什么怨,要如此针对他?
唐德怎么想都没想明白,石恨天为什么突然要这样为难他,心底焦虑难言,暗暗思考着硬抢的胜算能有几分。
状似无意,抬眼朝系着关乎两人性命之忧的绳子的那块岩石边上看去。
石头边站着,只有一穿着土匪衣服的小个子,娇小瘦弱,很好下手,以他的速度,能一击毙命......
然而看得越仔细,越发现那张脸眼熟......直到他惊觉,那人是钟丫头?!
错愕的同时又感到庆幸,还好他没有贸然出手,不然钟丫头就成他拳下冤魂了。
再看挂在树上闲聊的两人,唐安宴神色淡然,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六皇子面上也是波澜不惊,半点紧张都无,唐德瞬间明白了。
——那两人定有了应对之策。
既如此,他大可制造一点混乱,让钟灵趁乱救人。
唐德冷笑一声,面对石恨天的催促,他也不开口说话,只微微抬手,示意禁卫军开了最前面的桐木箱。
满满的红印宝钞,暴露在日光之下,引得众人一阵惊呼哗然。
这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一箱子宝钞,日光底下闪着耀眼的、无法抵挡的光亮,相当晃眼。
别说从没见过这样豪气阵仗的土匪了,就连唐安宴也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叫他不敢相信的是,箱子里装的不是自带什么黄金屋的破书,亦或是石头什么的,竟......竟真的是宝钞?
绝不可能!
他爹可是手抓芝麻都不漏半颗的吝啬鬼,怎么可能真拿十万宝钞来救人?
唐安宴打量了唐德好一会,暗自嘀咕眼前这个唐德会不会是是别人假扮的。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其中必定有诈。
到了此刻这般光景,纵然是最熟知唐德的唐安宴,也猜不出他想做什么。
不过大概能知道,唐德一定是看出些什么了。
今日抓神秘人的计策,失败的原因,唐安宴想过很多种。
独独没想到,可能会因为唐德太聪明,而导致功亏一篑。
他让石恨天按照那神秘人所吩咐的,一步一步都照着他所计划的那样去演,无论神秘人出于什么目的,他费尽心机,下了这么大盘棋,终于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神秘人定会想方设法来这无回崖。
石恨天带上崖的人,都是他熟悉的人,神秘人绝不可能混进来,如此他便只有假扮禁卫军,亦或是隐蔽在附近的树林间,两种方法来靠近。
林间由小武负责清扫,若神秘人藏于林间,除非他能隐形,不然绝逃不脱小武的眼睛,因而唯一的变数在禁卫军里。
但见唐德勾着嘴角,随手抓起一把宝钞,在众土匪眼前放手一扬。
一张张红印宝钞,一贯的、五百文的、三百文的,都顺着风,长了翅膀似得,调皮地上下翻飞,争先恐后地往悬崖边上飘去。
众土匪先是一滞,随后爆发出一阵惊呼,这辈子都没见这样多的钱,哪舍得让大把的宝钞葬身悬崖?手中兵器,乒乓掉了一地,一个个都蹦着跳着抓空中四处飘飞的银子。
霎时间,场面一度失控,土匪乱成了一锅粥,禁卫军见状忙挺身拦于马前,生怕有匪趁机伤了两位大人。
唐安宴越瞧越不对劲,眼见唐德狂笑着撒着宝钞,被他撒出了一种扬骨灰的气势。
他灵光一哆嗦,猛地想明白了什么。
又见远远地飘来一张带着浓烈酸味的,桑皮纸印造、刻意做旧的宝钞,唐安宴忍不住摇头苦笑,叹了声原来如此。
大概这世上,也只有他爹这样老奸巨猾、一毛不拔的守财奴,才干的出这样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我出门浪啦,有虫大伙帮我捉捉,等我回来改!
大家中秋国庆快乐哟~
☆、第五十六章
石恨天言而有信,既然事先答应了钟灵,便将他从遇上那神秘人开始,事无巨细,只要他能回忆起来的,全都告诉了他们。
据石恨天所言,七月末的最后一日夜里,一位戴着金色莲花纹恶鬼面具的神秘人来找他做交易。
那一天,恰巧也是唐安宴说服国子监大考第三名的民生,将去北雍的差事卖给他的日子。
听了石恨天描述神秘人所戴的鬼面具样式,唐安宴猜测那神秘人,极有可能便是一直以来,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的白莲教鬼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