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坐在唐安宴身侧,陪着唐安宴上了一下午的课,她是饿的发昏,看着奴仆们不断端着八珍玉食进了门,阵阵肉香飘来,更觉饥肠辘辘。
一双杏眼都看直了。
唐安宴觉得有趣,从笑小厮手中接过一盘大肘子,故意在她面前晃,见钟灵垂涎欲滴那馋猫样,眯起眼便想笑,然而笑声还未溢出喉咙,手背却被一双乌筷猛地一敲,差点害他打翻了盘子。
唐德肃目呵斥道:“小兔崽子,师长在前,竟如此不知礼数!”
说话间又要打。
钟灵见状,忙伸手过去挡。
唐德见钟灵扑过来,迅速停了手,一双凤眼对着钟灵瞪得贼圆,像极了戏台上的红脸关公。
钟灵吓得一激灵,夺过唐安宴手中的大肘子,小声嘟囔道:“肘子何其无辜!”
唐安宴刚上心头的感动,闻言瞬间消散了空,弯起的嘴角紧抿着,眯起凌厉凤眼朝钟灵射去一道不善的眸光。
肘子无辜?
钟灵背脊一寒,瑟缩了下脑袋,忽而瞥见对面的老狐狸,忙放下手中的大肘子。
端起酒盏朝他一敬,面露浮夸感动之色,转移话题道:“今日辛苦先生了。”
唐德这才想起正事来,也举起杯,同韩季说起了客套话。
唐安宴看着松了口气的钟灵,斜着嘴角轻哼一声,趁其他人没注意,附到钟灵耳边沉声说道:“小爷和你没完。”
这已经不是一盘大肘子的事了。
他堂堂唐家大少爷的手在她心中竟比不上一盘肘子?
简直是岂有此理!
钟灵闻言瞬间垮了脸,随即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奈何唐安宴不肯看她。
瘪了瘪嘴,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闻着垂涎欲滴的菜香,化悲愤为食欲,埋头大快朵颐。
此刻唯有美食能安抚她被恐吓的心。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显然桌上的人都带了点醉意。
唐安宴嫌弃地看着他爹扯着韩季的袖子捶胸顿足,哭诉他的不上进。
离席的念头刚起,就被唐德一句话吓了回去。
“韩先生,若我家这兔崽子此次大考再给我考个丁等,可否让他再多读上一年?总不能早早地将他放出来祸害百姓。”
唐安宴不可置信瞪向唐德,“老头,我可是你亲儿子啊!要不要这么绝情?”
“是我亲儿我才管你!你若不是我亲儿,就你这副德行,我何止绝情,我还能叫你绝命!”语气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望子难成龙。
瞪着眼,唐安宴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打又打不过,只能耍起少爷脾气,摔门而出。
远远地还能听到两颊坨红,早已醉得不知东南西北的韩季,幸灾乐祸的呵呵声,“唐大人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钟灵忙追了出去,唐安宴没走多远,笔直站在回廊下,好似故意在等她。
节哀两字尚未脱口,便见他转身露出个坏到她心肝发颤的坏笑。
“老头无情,那就别怪我无义!”
大少爷不会又想?
钟灵心中一咯噔,转身便想逃,却被唐安宴一把提溜住了领子。
“好灵铛,小爷与你有福同享。”
钟灵耷拉着嘴角,杏眸浮上一丝泪光,“大可不必”来不及出口,软腰被大少爷反手一搂,像是搂了个棉絮抱枕,一阵风似得往唐德书房奔去。
隐隐约约,唐府夜空上似乎还能听见一路被颠得支离破碎的“唐叔救命!”
☆、第三十一章
唐安宴躺在摇椅上赏着院里还沾着晨露的山楂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团成一簇一簇,亭亭玉立,娇嫩动人。
听江子闲说,再过三月这花儿一谢就能结果。
一想到他即将拥有满树玲珑的山楂,他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欢愉笑意,馋的口齿生津。
这能做多少串糖葫芦了啊!
连着几日没去国子监,日子过得甚是悠哉,韩季要是能不来,他能更开心。
这次的大考他本没放在心上,可昨夜他爹和老狐狸三言两语,就定下秋猎大考考个丁等就多读一年的约定。
唉,他就像那可怜的鸭子,被逼上了架。
唐安宴玩世不恭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悲伤春秋的伤感。
吏部的人被他爹打怕了,不敢再上门,教坊司这麻烦事算是解决了,没想到这会却又来一个更棘手的大考。
说起教坊司的破事,唐安宴只恨没再多踹丁顷白两脚。
听说只断了两根肋骨,着实太便宜他。
他的确是小看了丁王八,没想到这丁顷白看起来蠢,却有着不浅的心机。
唐安宴那日送走钟灵和虞月卿后便回去将那赌精坊主抓了出来。
一顿毒打后,坊主才交代了所有事情。
他为了讨好丁顷白,时常会替他留意庶民中谁家有漂亮闺女。
向钱峰嗜赌如命,女儿还如花似玉,自是逃不掉他的魔爪,他做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丁顷白会给他撑腰,行事更是肆无忌惮。
金应山知道此事,却不想得罪丁家,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
直到赌精坊主惹上了唐安宴。
当日他和打手头子逃去求丁顷白的庇护,丁顷白却不理,他便随口胡诌唐安宴也看上了那向如玉,还为了这女人准备去金钩赌坊砸场子。
不得不说赌精坊主这小聪明确有成效,丁顷白一向忌惮唐安宴,打不过却又不服气,一听到提到唐安宴要和他抢女人,霎时来了兴致。
他倒想看看,目空一切的唐安宴敢不敢入教坊司救人。
丁顷白派人盯了唐安宴好几日。
正巧被他发现唐安宴那几日时常出入金府,而金应山又在花魁争夺赛那日去教坊司卖了姑娘。
丁顷白足够阴险,当他确认唐安宴乔装进了教坊司后,便将此事告诉了他爹。
丁尚书自是不会错过能将唐德拉下水的机会,便让人去了吏部,举劾花魁争夺赛之夜会有官员舍人去教坊司。
丁顷白就连唐安宴可能会跳河逃走他都想到了,还派了人守在河边,结果千算万算,算不到齐天佑这般循规蹈矩之人,竟然也会和唐安宴胡闹,一起进了这禁地。
大理寺自是不会抓自家少爷,这才给了唐安宴逃脱的机会。
丁顷白带走向如玉原是想叫唐安宴竹篮打水一场空,让唐安宴既救不到人,也逃脱不了牢狱之灾,这才能解这些年事事被他压一头的气。
没想到,唐安宴有一手——抢先一步将人掉了包。
听唐德说丁顷白受伤得不轻,不能参加这次大考,能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就这样被错过,气得丁尚书几日不曾睡觉,还请了大理寺大张旗鼓地要抓伤他儿子的歹人。
如此家丑还弄得这么大阵仗,成了众官员闲暇时的笑料。
唐安宴深深吸了口气,也没压下心底的燥意。
脸上被蜂蛰出来的伤是快好了,也知道再过几日就要回国子监,可没想到就连最后几日的美好时光都要被那老狐狸剥夺,他又忍不住将这口气叹了出来。
叹气声刚落下。
“砰——”一声巨大破门响起。
定是被他捉弄,迷失在后院,大半天没找着路的韩季老狐狸。
听这动静,看来气得不轻。
唐安宴这会心情才有些好转,勾起吊儿郎当的嘴角假装没听见这动静,依旧懒散地躺着,眯眼翘脚悠哉晃着摇椅,故意不去搭理。
摇椅吱呀声带着十足的挑衅,却在下一刻被一虎口都是老茧的大掌死死扣下。
唐安宴的心还在愉悦地荡着秋千,身子却因摇椅的戛然而止再也晃不起来。
唐德在胸腔里翻了好几滚的怒气,最终脱口成了一阵怒吼:“唐安宴,你可真行啊!”
“老子狼牙棒呢?!”
吼声如暴雨前的震雷。
不好!不是老狐狸,是老头子!!
听出来人的唐安宴俊脸顿失血色,慵懒闲适瞬间散了个干净,身形敏捷地从摇椅上弹了起来。
他爹一向只叫他兔崽子,喊名字的时候说明是真的气狠了,唐德可比山上的豺狼虎豹凶狠多了。
唐安宴双手握拳,架在胸前,摆出个防备的动作。
对着这般怒气滔天的唐德,绷紧了皮,半点不敢松懈。
昨日唐德为了让唐安宴乖乖读书,特地将家法狼牙棒送来唯我阁,果然震慑住了他,却没想到这胆大包天的兔崽子,竟趁夜将狼牙棒给投了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