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没心情和他贫,指尖灼热在药膏的涂抹下瞬间变得清凉,却抚不平她心中焦躁。
取下脸上的面纱,一脸急色,直直望向唐安宴专注上药的面庞。
“我好不容易找到向如玉,正准备与她换衣服时,老鸨突然差人来说丁顷白要她立刻过去。虞月卿执意要替我去,被带走有一会了。”
唐安宴手上动作很细致,确定钟灵身上没别的地受伤才合上盖子,神情很悠然,甚至还满意地点起头。
他没看错虞月卿,他果真的说到做到。
钟灵困惑地看着唐安宴笑面,晃了晃他的手,“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快去救她啊!”
“丁顷白又不好男风,虞月卿能出什么事?”唐安宴眯着眼,说话的同时趁机揉乱了钟灵难得梳得精美的发髻。
这样的钟灵美得惊心,可他却不喜欢,那种陌生的感觉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他不在的三年,钟灵变了许多。
他竟不知道钟灵何时学会了跳舞!
而当看到一双双满是淫邪的眼睛落在钟灵身上,他更觉得生气,尽管面纱遮着脸,这莫名其妙的怒意也不减半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里只想快些让钟灵离开。
钟灵连连摇头,将唐安宴在她头上作恶的手抓下,只犹豫了片刻,果断开口:“她并非男子!”
“不是男子还真是女子不成?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像女子就......”
话说了一半,见到钟灵的肃眸正色猛地噎住,这关键时刻钟灵没必要同他开玩笑,忽而想起虞月卿玲珑有致的身材,不似塞了馒头。
“真......真是女的不成?”
......
唐安宴让钟灵回后台带着向如玉躲好,万一丁顷白发现人不对,必定会派人再来寻,等花魁投票结果出来再按原计划去花船上。
唐安宴看似镇定,可实际上迟迟未从震惊疑惑的状态里出来。
虞月卿是女子??
想他纵横花海多年,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他在教坊司内探了许久,不知打断了多少人的好事,被扔了多少个枕头,依旧没发现丁顷白和虞月卿的身影,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着让齐天佑先出去探一探丁顷白的行踪,便回了芸花楼。
芸花楼二楼仅有四间厢房,清风间处于最里头一间,唐安宴刚上了楼梯,便见一墨绿锦衣玉袍、骨瘦如柴的男子从靠楼梯的红袖间中行出,步履慌张。
唐安宴只觉眼熟但想不起来是谁,因而多瞧了两眼,正巧撞在形色匆匆男子那双尽是慌张的眼眸中。
唐安宴忍不住皱起眉。
此人必定有鬼。
与他对视时明显身子一顿,面有诧异,但却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错开身下了楼。
唐安宴转头狐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脸上浓密的络腮胡,他都将自己不凡的容颜这样遮掩了,总不会还能叫人认出来吧?
为了能看清楼下的圆台,二楼雅间的门窗皆是以纱帘代替,外头虽看不清里头是何人,却能从烛光印在帘上的人影窥探些许身姿。
红袖间空无一人,反倒是隔壁原给虞月卿兄长预留的添香间立着一高挑的身影,桌上还趴着一模糊人影。
听虞月卿说,她兄长今夜有事不能前来,那这人影是?
在唐安宴行到门前之时,恰巧扬起一阵风,带起纱帘,一角冷硬的金莲花纹鬼脸面具撞入眼帘。
鬼面男?
然而当他再抬眼,站着的人影却不见了。
就在轻纱最后落下的一瞬,唐安宴还看清了趴在桌上状似喝醉的人,脚上穿着一双官靴。
心下一骇,哪个当官的这么大胆子敢来教坊司,还连行头都不换全的?
烛光透过轻纱,投射出不省人事的朦胧身影,轻风吹得纱幔层层叠叠漾开,宛若烟云水波荡起的圈圈涟漪,似有若无地掩盖着不明的阴谋气息。
唐安宴敏锐地感觉到不安,正打算撩开帘细看,急促脚步声在旁响起,转头便见齐天佑温润脸上带着凝重,快步到了他身前。
难得见他如此急切,素日规矩的步子都乱了节奏,温和的语气都染着迫切。
头靠近他耳旁,压低声飞快道:“大事不妙,赶紧走。”
话音刚落,一楼圆台上花魁唱票结束,传来老鸨高声宣布流月夺下花魁之首的祝贺声。
以及齐天佑口中的大事不妙——
楼外整齐有序的铁马,齐整踏踏声,声势浩大停在了教坊司正门。
☆、第二十九章
唐安宴看着楼下的金应山奉承笑着,胖手偷偷塞给吏部侍郎一叠宝钞,随后领着已是花魁的钟灵和假扮丫鬟的向如玉出了教坊司的门。
计划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其实已然乱了套。
齐天佑不得已才将此后烧花船的计划告诉了金应山。
想起那张契约内容,金应山只道唐安宴奸诈,没想到他财也要,人也要。
一毛未拔,只凭一舞就赚了个锅满瓢盈。今夜流月赚的,仅五成就比他扔进去的多不知几倍。
金应山按着他们给的计划将花魁流月拍下,正准备带人出去之时,大理寺少卿突然带着吏部侍郎和数十位考公令史闯入芸花楼。
声称接到举劾,有高官舍人私进教坊司,要封楼探查。
好在金应山机灵,靠着他谄媚非常的嘴和吏部最缺的宝钞,顺利将人带了出去。
吏部的考功司主要执掌官员的处分及议叙,马上就是三年一考的京察,这样特殊的时期,吏部一向很忙。
今日如此兴师动众,又是和大理寺的人一并来的,看来是做了十足的准备要给自己挣功绩,顺道铲异己。
唐安宴这会才想明白,丁顷白今日突然改主意,不让向如玉参加花魁赛,估摸着是从他爹那知道了今夜吏部有大动作。
为了不留把柄,丁顷白一定是将假扮成向如玉的虞月卿带离了教坊司。
眼下的情况有些棘手。
虽然向如玉救出去了,可他和齐天佑却被困在了芸花楼,若被那吏部抓到了把柄,他两的爹必受弹劾。
所以唐安宴一听齐天佑说吏部来人,第一反应便想要逃。
正拉着齐天佑去跳河,却被眼尖的大理寺少卿瞧见拦了下来,这才回了清风间。
齐天佑面带愁绪,浑身散发着低谷郁气,光看他这幅愁容,不知道的还以为天要塌了。
唐安宴拍了拍他的肩,不解道:“少卿没立刻出声举报我们,还说会想法子将我们弄出去,你怎还是这副要死要活的死样子?”
齐天佑将肩上唐安宴的手拍开,面色不虞,他逛妓院一事定会传到他母亲耳中,一旦被知道......
“唉~”
刚从唐安宴那学的‘你懂个屁’那粗鄙之语刚溢上喉咙,又被他的多年规森的教养扯回了肚里,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人本就古板,这一叹更显得他像个老夫子,唐安宴见他的劝说无用,摇头收了声。
支着下巴沉思,该如何措辞,将虞月卿被丁顷白带走,她还是个姑娘的事告诉这墨守成规的老古板,才好让他烦上加烦。
门外倏地响起一阵敲门声。
大理寺少卿带着两身穿官差服的大理寺官差,以查验身份之名走了进来。
......
马鞭破空响起,禹阳街上人仰马翻,叫骂声里混着八卦声。
“哎呦,谁啊!骑马不长眼......我滴个亲娘嘞,方才撞了我的好像是唐家那霸王。”
“可不是那小霸王嘛!也不知今日上哪抢民女去了。犊子你可别骂了,当心你这蠢舌头,快快随我走,再迟些教坊司的热闹可就瞧不着了。”
“听说教坊司的花船失火,把今夜新鲜出炉的花魁都烧没了,那专给人陈情申诉的政史大人也在教坊司被抓了个正着?”
“不止呢,听说工部侍郎的儿子也一并被抓了,还说唐家那霸王也在教坊司,吏部正搜查......”
“咦,可方才当街横冲直撞的不就是唐家小霸王吗?马上那姑娘莫不是在教坊司抢的?”
“听着就是那纨绔少爷会干的事......”
唐安宴骑马带着钟灵,马不停蹄赶往丁家在城东的私宅。
手腕上一熟悉的热意传来,便知道齐天佑已将向如玉送出了城门。
闲言碎语不断入耳,唐安宴驾马疾驰只捡了想听的听,这才想起来在红袖间撞见的人,便是那工部侍郎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