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虞思源不仅想让他找梁凝心的鬼魂,更是想让他在国子监帮忙找出梁凝心的尸骨,这才没有在唐德要抓他回国子监之时出手阻拦。
梦里的唐安宴,为了藏伤药,阴差阳错,曾在这耗子洞里发现一截白骨,当他碰到白骨的一瞬,神识好似被什么吸住,再醒来,国子监依旧是那个国子监,可里面的人除了变年轻的祭酒,他竟一个都不认识。
后来他才知道,那一夜,他看见的,是梁凝心不甘的执念与入骨的怨恨。
唐安宴一走神便想了许多,不经意抬眼,看到范松询问的眼神,他才记起方才范松的问题,“你就不奇怪为何铜墙铁壁一般的国子监,会放着这样一个能容小孩钻进钻出的耗子洞不管?”
“对哦!”范松恍然,虽然国子监里无人能从这洞里钻出去,可难免会有像陶仁言那样,利用外头的小孩,弄一些无法入监的东西进来,祭酒在国子监已有几十个年头,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还放着不管,“难道洞里有什么乾坤?”
唐安宴欣慰地看着范松,无论是在梦中,还是现实,范松依旧是那个一点就通的聪明人,“不错,据我所知,里头有见不得光的东西。”
“见不得光?”这就是唐安宴白日里不行动,非得等到半夜的理由?范松奋力挖土的动作一顿,想到他曾在国子监见到的女鬼,犹疑道:“不会是......那种东西把?那我们这样岂不是扰鬼清梦?”
齐天佑一直没有出声,听着唐安宴和范松的对话,他突然想起当时派人来给这洞填土的事。
原先他是本是打算将此洞埋上,一劳永逸,却不想无论派人往里面倒多少沙石黄土,就像倒入无底洞,足足三大车的石料,进了洞便不翼而飞了。
他也曾找过机灵的小孩,进洞看看里头是否有更大的坑,可小孩一路畅行无阻,说这只是条羊肠小道,一路通直,期间没见到半点沙石的踪影,事情邪门的紧,但齐天佑丝毫没有头绪,洞又不能就这样放着,无奈只好学着未被赵任凡破开前的样子:用几块木板子先将两头的洞口封上。
如今听唐安宴意有所指地这样一提,齐天佑灵光忽现,联想到钟灵曾经说过,梁凝心怨气相当重,但国子监里从未有过鬼伤人的事出现,猜是有高人指点封了梁凝心的尸骨,倘若这真封着梁凝心的尸骨......
“不可以!我们这样挖,破了封印,岂不是会放厉鬼出世?”齐天佑立马上前来夺范松和唐安宴手中的木板子,阻拦道:“万一厉鬼出来伤了人,我们便是罪人!”
然而等他醒悟,已经迟了,在他夺过唐安宴手中的木板之时,埋在土中的一截随着他的用力,撬出一根森白的手骨。
唐安宴没想到齐天佑会突然来抢,下意识手一松,木板一头骤然卸了力,这刚出土的白骨却仍旧借力飞起,还恰巧掉落在齐天佑肩头。
事出突然,齐天佑没想到才挖了一刻钟竟就挖到了白骨,惊骇地瞪大了棕色眼眸,尚未来得及说话,只一瞬,眼眸中的光亮突然暗淡了下去,整个人好似被点了穴,一直保持着抱着木板的动作,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唐安宴暗道一声糟,迅疾跳起将齐天佑肩头的手骨拂下,可却于事无补。
人早已被扯入执念中。
“他这副长相进去,绝对凶多吉少,范松你一定要看住了,天亮前不能让任何人碰到我和齐天佑,包括你自己,记住了!”话毕,唐安宴见范松信誓旦旦地应下,随后搭上齐天佑的肩,瞬间与齐天佑一般,眼眸失去神采,无法动弹。
唐安宴本想带齐天佑进去,却不想齐天佑先碰了白骨,梁凝心对他们元家的怨恨,深入骨髓,齐天佑又长得与年轻时候的圣上极为相似,万一被发现,岂不是死路一条!
齐天佑眉头微皱,身子僵硬了一瞬,立马又重新获得了控制权,他尝试着动了动手脚,确定没有被束缚才抬起头环顾四周。
随后惊讶地发现,本该在他身边的唐安宴和范松没了踪影,就连他本该拿在手中的木板也消失不见。
此刻,他并非在地字五号斋舍的墙后,这是......天斋?
眼前挂着“天斋”两字的金色匾额,比他初入国子监时刚看到的那会还要新,无论是白墙灰瓦还是青铜木门,皆是熟悉的模样,可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竟有种陌生的心悸逐渐涌出,好似一旦他推开斋舍的大门,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
一个呼吸间,这股异样的感受飞快退去,短暂的好似是因夜色太深犯困导致的错觉,如果是以前不知世间真实存在鬼怪的齐天佑,不会将这古怪的感觉放在心上,而近段时间经历的种种,无一不在告诉他:他撞上鬼了。
本能告诉他,他不该进去,可手却不由自主地触碰到了冰凉的木门,他能肯定这里不是现实,现实中的天斋大门,身为斋长的他锁过无数遍,何处掉了漆,何处有个缺,闭着眼他都能一一数出来,绝不是手底下这崭新光滑的触感。
吱呀——
寻常的开门声响,冷不丁地叫齐天佑打了个寒颤。
冷,并非是身体感觉到的,而是从心底漫出的寒意,唐安宴在提及洞里有不能见光的东西时,那看似不经意扫过他的眼神浮上眼前,齐天佑呼出一口气,决然地迈开腿,走进了天斋。
既然唐安宴有东西想让他看,来都来了,看看又何妨。
同一时间,钟灵快马加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终于到了先前梁凝心出手困她的地方。
断笛已废,梁凝心不可能再躲回去,如此损耗鬼力的梦魇,会导致她鬼力透支,梁凝心必定寸步难行,白日日光对鬼力不足的怨鬼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刀刃,为了避日,她一定躲在......
钟灵看向满是红叶的密林间,一方朝南光洁朝北布满青苔的巨石,紧挨着枫树粗壮枝干,一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八十九章
唐安宴是在天斋四号舍门口找到的齐天佑,这也是梦中的他看到梁凝心痛苦开始的地方。
唐安宴碰到齐天佑肩膀的时候,更加确信,齐天佑已经看到的不是全部,也已有大半。
齐天佑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瞳孔剧烈颤抖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宛若刻在淡棕色的眼眸中,他实在无法相信先前所见的一幕。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父皇!
诚然他确实没见过如此年轻的父皇,可印象中,无论是幼时来太子府查验太子和他功课的严厉慈父,还是朝堂上一身黄袍,睥睨天下、俯视众生、令人敬畏的天子,皆是正视绳行,浩然正气的威仪模样。
方才房中,他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巧言令色骗那位女扮男装,做国子监监生打扮的女子,饮下提前不知放了什么在杯中的酒水,而后等着药效发作,故作不解为何女子会突然撕扯自己和他的衣物,表面以正人君子的姿态推拒,却偷偷将人往床上带。
正当齐天佑想进去阻拦,又一气度儒雅斯文的男子赶到。
光看容貌,与他也有几分相像,叫齐天佑颇感诧异。
从两人的对话中,齐天佑终于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他父皇的兄长——曾经差点成为太子的大皇子殿下,元弘盛。
倘若当初大皇子没被贬为庶民,按辈分来说,齐天佑还得喊他一声皇叔。
这位从未见过面的皇叔,显然是来找那女子的。
敲了半天的门,无人应答,可分明能听到里面有人,正当大皇子犹豫不决,来回踱步考虑该不该不经过主人同意就破门而入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打了开来。
开门的是衣衫不整且脖子、胸口布着可疑红痕的四皇子。
大皇子虽不敢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加之他四皇弟开口便是先认错,说自己喝多了才做了错事,但他会承担后果,对梁凝心负责。
若非齐天佑亲眼看着四皇子下了药,将人弄上床,他也会和大皇子一样,被这番真诚的说辞打动。
谎言信手拈来,让人看不出破绽,披着正人君子的皮,做着无耻小人的行径,这样的人真是他的父皇?
齐天佑做梦都不敢相信!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后宫偷听到他父皇对着一棵槐树的自言自语。
齐天佑这才恍然,难怪小时候将父皇的话复述给太子听时,太子竟会那样失态,也想通了为何太子替他顶罪后,直至今日,父皇都无法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