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他绝不会以这么亲密的姿态抱虞月卿,就是这样欠扁表情,有损他俊美容颜的表情,他唐大少爷绝对做不出来!
直到现在,向来逻辑清晰的唐安宴,也没理清楚这奇怪的事情发展方向。
此时此刻,无论是他本人,还是这喜堂,处处都生着诡异。
唐安宴的疑惑,一箩筐都装不下,其中最让他感到困惑的不是新娘为何是虞月卿,而事——他成亲,为何他家老头唐德居然不在,反倒个莫名其妙的四皇子坐在他爹本该坐的位子?
再加上一向称呼他为少爷的小武,居然没大没小地喊他“安宴兄”???
他一定是在做梦!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眼前这莫名其妙的一切。
唐安宴的目光落在钟灵肃穆的脸上,心微沉。
钟灵怎么可能用那种厌恶、失望的眼神看他?
纵使是梦,唐安宴也受不了钟灵那样陌生、厌恶地像是看败类一样的眼神看待他!
唐安宴想越过齐天佑,去和钟灵解释这都是误会,然而他的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迈不开半步。
好在,钟灵抢先一步,朝他走来。
齐天佑一把抓住钟灵的手腕,摇头阻止。
钟灵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齐天佑担忧地蹙着眉,被钟灵坚定的目光说服,无奈妥协,松开手,放任她走到唐安宴面前。
“安宴,收手吧,你这样你爹泉下有知,走也不会安心。”钟灵语重心长劝说。
他爹泉下有知?老头死了??
唐安宴震惊失神的瞬间,却听一声嗤笑从自己凉薄的嘴角泄出,“安心?他弃我一人随我娘去的时候,不是挺安心的么?我成亲不也是为了替他唐家延续香火,他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倒是你这么急着带齐天佑赶来拦我成亲,可是舍不得我?”唐安宴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挑着眉眯着眼不正经地笑。
放荡样子看得钟灵蹙紧了眉心。
看着唐安宴屡教不改的模样,钟灵垂下不善隐藏的杏眸,悄悄将一枚银针撰在手心。
他果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在国子监无惧被欺凌报复,仍保持一腔赤子心的少年了。
这么看来,或许她找了这么久的鬼东西,就藏在他身上!
齐天佑见唐安宴气势汹汹,还对钟灵动手,以唐安宴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绝不会放过带领他绕过唐府迷宫一般花园的钟灵!脑中浮现唐安宴在国子监时,对付与他为敌之人,一个个残忍的下场,齐天佑当即脸色一变,抬脚想要去阻拦,却被小武挡地严严实实。
无奈他只好朝唐安宴喊道:“是我非逼钟灵帮我药倒小武,带我进唐府,我们之间的恩怨和钟灵无关,有事冲我来!唐安宴,你别动她!”
“别动她?”唐安宴眼中的冷笑瞬间隐匿,仿佛又回到了国子监,发现真相的那日,胸口隐隐作痛,掐着钟灵的脸往身前一扯,忽视她的惊声呼痛,扯着嘴角嘲笑道:“为了他,你还是什么都愿意做,只可惜人家心里根本没你!”
说这话时的愤怒、悲伤瞬间席卷唐安宴心头,随即脑海中闪过几个零星片段,更是让唐安宴无所适从。
这里的一切与他的认知相差太多,尽管身边的人依旧是那些人,可这些熟悉的人却又无比的陌生。
在这,他依然是禹阳横行无忌的霸王,却不是以兵部尚书之子、堂堂唐家大少爷纨绔唐安宴的身份,而是以新上任替圣巡察禹阳的燕京大司马身份,在禹阳只手遮天。
唐家,早在他七岁,他爹唐德无法接受他娘的逝世,随之殉情之时,就已经没落。
当时圣上看在他唯一的好友玄机的面子,以及唐德多年为他收敛钱财,忠心耿耿的份上,让孤苦无依仅剩一个阿福管家和小武陪伴的唐安宴仍留在国子监进学。
本是皇恩浩荡,却因唐德生前树敌太多,此恩宠成了唐安宴的噩梦。
以丁顷白为首的各家纨绔,早就看不惯唐安宴以前的目中无人,不将他们当回事,而如今唐安宴失去了靠山,如此良机,他们怎会放过?
于是唐安宴沦落为和贱籍范松一样,成了国子监人人皆可欺辱的对象。
多次反抗却遭到更甚的报复,禹阳无人敢助他,唐安宴逐渐从玩世不恭的小少爷,变成了沉默寡言、懂隐忍克制,心机深沉的双面人。
而在他十八岁那年。
表面上是谦谦君子、性子却极其古板的齐天佑、什么不平事都看不过眼的虞月卿,以及救过唐安宴二爷爷唐徐生性命,一直想进国子监开开眼的钟灵。
陆续进了国子监。
难得让唐安宴敞开心扉,却没想到他满怀真心想要相信的人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唐安宴生性是个不肯吃亏,睚眦必报之人,尽管年幼的他碍于形势,无法做到,可一笔笔账,他心里记得是清清楚楚。
还记得那次秋猎大考,他和范松一武一文,靠实力拿到了魁首,获得在来禹阳秋猎的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
然而丁友桂仗着自己是掌管国子监的礼部尚书,联合祭酒,暗中运作,想要让丁顷白和另一官生顶替他两的名额。
此事正巧被小武听见。
唐安宴知道后,气愤难当,可无权无势,他压根没办法保住这可能可以改变他未来的机会,百愁莫展之际,赵任凡突然来找他。
说要带他去见个人,只需他允诺入教成教徒,那人便能帮他度过此次危机,大富大贵指日可待。
唐安宴可不是喜欢被人操控的人,然而范松却无法放弃能让他脱离贱籍、摆脱欺辱的难得机会。
他没瞒着唐安宴,丝毫未犹豫,入了白莲教。
不得不说白莲教神通广大,而白莲教当家的鬼面人有意招安唐安宴,尽管唐安宴并未答应,他却依然出手相帮。
在白莲教的刻意下,唐安宴因为街头替寿王解围,入了寿王眼,被寿王引荐给了圣上。
也正是在这场秋猎上,唐安宴制服太子好不容易猎回来,却突然发狂、差点伤了龙体的棕熊,得了圣上青眼。
唐安宴救驾有功,当圣上得知他是已故唐德之子,想起当年唐德代他围剿白莲教,助他坐上至尊之位的功劳,直道“虎父无犬子”,恩赏无数,并钦点让他结业后进燕京兵部历事,摆明了培养之心。
得此好消息,唐安宴首先想到的就是钟灵、范松、齐天佑和虞月卿他们,顾不上身上因被棕熊所抓留下的伤痕,急着想与他们一同分享这喜悦之情,却在齐天佑营帐门前,让他不小心听到他们在怀疑他!
猎场上出现棕熊已是奇怪,还正巧被太子所猎,再加上棕熊早不发狂晚不发狂,偏在他太子哥呈到圣上面前时,挣脱束缚直奔圣驾去。
种种巧合加在一起,让他们生了疑,猜测是有人故意想让太子背锅,一旦圣上因此受伤,只怕太子之位是真的保不住了。
而此事明面上获利最大的就是唐安宴!
“安宴兄......性子颇有些偏执,国子监里虽时常有人欺辱他,可他背地里暗暗下绊子不露痕迹地报复,也是常有的事,前段时日他还担忧来不了这秋猎,也不知怎的突然走运让寿王引荐,结合今日种种,会不会,是他陷害太子......”
齐天佑尚未说完,虞月卿立即出声打断。
“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他行事决绝,为人有些阴沉,让人捉摸不透,可你看他对范松的维护,他不会是这样卑鄙无耻的人,更何况他为何要陷害太子?。”
“或许......他向三皇子投诚了?”钟灵冷静猜测道。
虞月卿看向她,焦急道:“怎么连你也不信他?”
“并非不信他,我只是合理地猜测,你忘了我们那日见到他和寿王、三皇子、四皇子一起去逸翠居畅饮?我看三皇子对他赏识的很,似有招安之意......”钟灵摸着胸口的双鱼白玉,想着自己在书中看到的剧情,若有所思地思考了一番,担心唐安宴心急昏头,利欲遮眼,已经被三皇子一派所蛊惑,随后道:“猜来猜去,终归没有证据,不若我去试探一番?”
唐安宴站在营帐门口,帐子里透出莹黄的暖光照在他苍白的面颊上,手臂上被棕熊抓出的伤痕仍在滴血,却及不上心里那一种被撕扯开的疼痛。
他就知道,他不该对人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