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86)

陈啸之至今记得指节上温暖的鼻息,车外唰唰的雨,车里那股清冽的、不属于他的香气……还有睡着的沈昼叶柔软甜腻的、合欢花一样娇的唇角。

他粗鲁至极的亲吻。

——那个空气旖旎的、令他几乎发了疯的夜晚。

操他妈的。陈啸之想。

沈昼叶还他娘的一无所知。

无法面对,能怎么面对?陈啸之一闻到沈昼叶身上的气味就想起那个沈昼叶睡觉时他落下的吻,又惨又操蛋。

别他妈过来,陈啸之想,跟我保持个安全距离。

然后,陈啸之将装满甜食的餐盘,往沈昼叶对面砰地一放。

加州的流火夕阳里,坐在窗边的沈昼叶立刻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他,确定来的人的身份,清澈的眉眼里还汪着水。

陈啸之漠然地问:“对面有人?”

夕阳的光芒中,沈昼叶摇了摇头说:“没有诶。我自己来的。”

陈啸之哦了一声,道:“那我挤下。别处人满了。”

沈昼叶捧着三明治:“……唔。”

她看了看周围的卡座,确实挤满了学生——接着,陈啸之在她对过坐下了。

沈昼叶啊呜一口咬了三明治,非常认真地吃饭,眼睛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只草地上的小松鼠。

陈啸之:“……”

妈的小孩吗,陈啸之要命地想,怎么这么可爱啊……

然后他问:“下午做什么了?”

沈昼叶一愣,颇为疏离地答道:“看了一会儿文献。”

陈教授:“看了什么内容,说来听听。”

陈教授其实觉得讨论文献时的沈昼叶挺烦,她思路如果与他不同就会坚持辩论,特别刨根问底,他有不少问题都懒得与沈昼叶解释——但是现在看在阿十啃东西可爱的份上,也不是不行。

小混蛋。

“读了三篇,不过有一篇是我下着玩的。”沈昼叶小口啃着三明治,非常认真地道。

然后她话锋一转:“……我一会儿给您发到邮箱去。”

陈啸之一愣:“……?邮箱?”

“我吃完了。”沈昼叶放下只啃了两口的三明治,道:

“教授再见。”

然后沈昼叶背起包,端起了她那个几乎一口都没碰的晚饭餐盘,将教授留在了身后。

——像是在嘲讽他早上那句“别过来”一般。

第58章 但是问题来了,沈昼叶有躲……

-

——要保持应有的界限。

这世上对有过一段感情的前恋人的审视是极为苛刻的。沈昼叶并不理解这种审视, 因为她和陈啸之在一起时,十五岁的少年也是初恋,并没有名为前女友的存在。

但是她上大学时, 总是听过室友吐槽现任的前女友的。

前女友能不能别出来作妖了, 她本科的室友愤怒地说, 你说那个女的为什么非得坐在我和他前面吃饭?

呜呜呜师姐……我男朋友的前任天天来看我空间。沈昼叶研究生时的师妹对她哭诉。还在她的空间骂我,师妹说。

‘前任能不能别出现了?’无数人都这么说道。

尽管不理解,沈昼叶却知道自己的前任身份是一根尖刺,初恋女友的身份更是扎穿荆棘鸟的尖刀,是能够将一段本来圆满和睦的关系扎成血淋淋的WRX筛子的利刃。

而二十五岁的陈啸之, 也不曾靠近过她。

他除了有急要的事情之外, 是不会和沈昼叶发微信的, 朋友圈对她关闭着权限, 平时也并无任何逾矩的举动,也不会关心她回去的早晚。

正因为如此, 她该离陈啸之远些。

应该比师生还要远。

哪怕只是无心之失, 沈昼叶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她不想让任何人难堪。

-

陈啸之:“……”

夕阳中,沈昼叶背着包跑了,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小背影——外加一盘陈啸之平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甜点。

尽管第一反应是沈昼叶在躲他——但陈啸之其实没往心里去:一来陈啸之想不出沈昼叶躲他的理由;二来这位直男心很宽,觉得沈昼叶应该是有急事,现在要去做。

陈啸之从来不过多干涉沈昼叶的决定。

他们两个人同龄,沈昼叶这个小混蛋只比他小三个月, 如今早已是能自立的成年人。哪怕是导师,也没有去事事询问的道理。

于是他就坐在沈昼叶原先坐的位置上,迎着凤凰花般的夕阳,将两个三明治吃完,然后回去找自己的恩师, 继续讨论他的猜想。

……

“——我不得不承认,你这个假设很有意思。”罗什舒亚尔教授说。

夕阳正在沉入地平线,金红的云犹如燃烧天的火焰。

他们师生正沿着Via Ortega一路向下,光线将一切都染得金黄,路边自行车停得乱七八糟。

接着,罗什舒亚尔教授道:“——Calvin,你的这个关于黑洞及暗物质的关联的猜想很有钻研的价值。但是我很抱歉地告诉你,以我的能力,我暂时没有办法给你提供进一步的帮助。”

陈啸之:“和您之前做的东西差的有点大。”

“……,”罗什舒亚尔教授沉默了下,诚实地道:“是的,这都是我从未接触过的。”

陈啸之笑了下,走在老教授的身侧。

“不过我认识可能能帮到你的人。”罗什舒亚尔教授忽而道:“不远,就在伯克利,开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一会儿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你自己与他联系,你见面和他聊一聊。”

陈啸之说:“谢谢您。”

“——不用谢,”罗什舒亚尔教授笑着说:“你这个猜想确实很有趣。”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走在了街上。

一阵夏日的晚风吹过,罗什舒亚尔教授忽然道:“Calvin,我忽然想起你高中的时候。”

陈啸之闻言,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高中时在旧金山读,他就读的那所高中曾办过晚宴,专供陈啸之这些成绩一向不错的学生来与大学拉近关系,方便日后申请——罗什舒亚尔教授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陈啸之。

陈啸之算不得劣迹斑斑,但也令人印象相当深刻。

他那时候狂得很,据说原先在别处嗨着呢,是被他的物理老师强行拖了过来,让他来社交。罗什舒亚尔教授还被疑似违法喝酒的、高中在读的陈啸之以冷淡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招呼过一通。

老教授怀念地说:“我当时对你的印象就是,相当聪明的一个混账,搞不好还他妈的有酒精依赖。”

陈啸之有点羞耻,诚实地回答:“……那时候是玩得有点疯。”

“没想到你一进大学,”老教授道:“居然把烟酒戒得干干净净。”

然后教授又问:“——你现在还是滴酒不沾?”

陈啸之一点头,答道:“滴酒不沾。”

“……”老教授感慨:“……已经七年了啊,孩子。”

陈啸之没说话。

罗什舒亚尔教授看了他一眼,问:“……喝了酒,还是那德行?”

陈啸之沉默了许久,沙哑地,对他的老师说:

“……是。”

-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除了助眠用之外,从不饮酒。

他的不饮酒三个字严苛到连酒精饮料都不会下咽——聚会时劝不过,顶多抿两口,绝不多喝。他不是酒精过敏的人,他的这种‘不喝酒’与其说是厌恶酒精,更像是在畏惧什么酒后的失态。

陈啸之放下手头的工作时已经晚上九点了,他看了眼表,觉得时间实在是不早了,天天让沈昼叶在这里呆到十一点钟实在是不行,应该导入强制下班的制度,沈昼叶这人天天搁这耗什么呢?这么勤奋?

还是在等自己把她送回宿舍?

陈啸之:“……”

娇气死了,陈啸之想,就他妈欠收拾。

又不是得留在这做实验,早点往回走能怎么样?怎么这么爱给人添麻烦?

陈啸之烦躁地拿了桌上车钥匙,在仍然亮着灯的隔壁办公室门上敲了敲,冷冷喊道:“还不走?非得我天天来赶人?”

过了一会儿,沈昼叶在里面小声说:“……走啦。”

沈昼叶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废柴,跑步跑不快,耐力还差,又生了个一看就好欺负的小个子,陈啸之想到自己让她走了许久的夜路就充满后怕,万一遇到个持枪抢劫的大个儿,沈昼叶怎么办?

——沈昼叶又白皙又细弱,不熟的时候甚至都不爱说话,陈教授想,初中时那些混混拿刀堵她的那次就是看她好欺负、落单、不会告诉家长。混混尚且都如此,歹徒又会怎么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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