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45)

“是想把你带出来的。”张臻说。

沈昼叶点了点头,沙哑道:

“……是。”

张臻笑道:“多适合你啊。”

沈昼叶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犹如黄金一般。

“他让你去上什么课?”张臻又笑眯眯地问。

沈昼叶:“……”

沈昼叶盯着张臻看了两秒,在张臻脸上看出了一丝,明晃晃的幸灾乐祸来。

接着沈昼叶认命地长吁口气,从自己的书包里摸了摸,举起两本巨大的、加起来得有一公斤重的专业书!

“粒子物理前沿研究。”沈昼叶将其中一本大部头放下,又举起其中一本砖头道:“这一本叫做Theoretical Astrophysics,理论天体物理。”

张臻一愣:“理论天体物理咱俩是同一年选的吧?咱们大二那年?你那年不是考了99?”

沈昼叶:“那年我考了100。”

张臻:“……???”

张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行了,别用那眼神看我了……”

沈昼叶苦痛地将两块砖塞回书包,将书包往肩上一背,拿起自己的餐盘,对张臻说:

“走了,你自个儿回办公室吧,我下午得去上Professor Chen的课程了。”

-

棕榈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现出帕罗奥多湛蓝如海的天空。

下午陈啸之上课的教室是一个美式的圆阶梯,大约能容纳二三百人,有三个投影屏之多。沈昼叶到教室时还不晚——无论古今中外,几乎所有学生都不爱坐在前面,沈昼叶微一斟酌,抱着自己的书包,在空无一人的第一排落了座。

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沈昼叶坐在位置上,放松地摊开了课本。

沈昼叶先前和楼下的硕博打听过理论天体物理这课,据说几年前是罗什舒亚尔教授在带,但后来因为教授年事已高,带不了这样高强度的课程,而其他的教授课程也满了,便将这门课交给了他的得意门生——

——近年风头相当盛的、年轻教授陈啸之。

几个西班牙裔的学生在她身后讨论前几天的essay。沈昼叶趴在第一排发呆,忽地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那一刹那,金黄的岁月犹如河流般冲刷而来。

斯坦福的教室砖瓦变幻,长桌化为红漆实木,黑板浮现白粉笔写就的复杂公式。

年近十一二岁的小昼叶抱着课本和笔记本,钻进了教室,在第一排落了座。她连眼镜都不带,只是跟着父亲上课。后面的学生也是像这样,讨论他们的作业,在课上偷偷叠纸飞机。

而那时每个学生都知道,霸占了第一排的小姑娘,其实是沈教授的女儿。

沈青慈教授讲课格外有意思,因此那时选课他的课人里不只有理工科的学生,甚至还有不少是学法律和人文的。

在下课后,沈教授会在教室里多呆十几二十分钟,给来问问题的学生解答疑惑,然后沈教授会拍拍女儿的脑袋,带着小昼叶回家。

……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怔怔看着窗外,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似乎要将无用的回忆从脑子里晃出去。

下一秒,她桌子上砰地多了个咖啡杯。

沈昼叶一呆:“……诶?”

她顺着咖啡杯向上看,看到一只属于男人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还有手的主人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同款咖啡杯。

接着陈啸之将她的杯子按着一转,露出饮品标签:美式黑咖啡,三份浓缩。

“……”

沈昼叶听见身后一个金发白人女孩笑了起来,以英文道:“Calvin,you bought this girl a coffee?”

‘你给这女孩买了杯咖啡?’

沈昼叶不自在地想纠正她,说不是这么回事——

结果,陈啸之就不怎么爽利地道:“No I bought my doctoral student a coffee。”

‘我给我的博士买了杯咖啡。’他说。

沈昼叶:“……”

靠,撇清关系撇得这么快。我难道不配当女的?

“——下午别睡了。”陈教授恶毒地怼他的学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办公室趴在那个屁股里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沈昼叶虚弱地争辩:“那是个柯基屁股……”

“Makes no difference。”

陈啸之说完,漠然一松手,拿着自己的咖啡走上讲台。

沈昼叶:“……”

她扒拉了一下那杯热咖啡,掰开塑料盖,发现陈啸之连一包糖都没加。

-

沈昼叶这人,从小口味就非常幼齿,爱吃甜食,还爱奶制品。

因此那杯咖啡简直要了她的命……

沈昼叶抿一口就觉得好苦,简直苦成中药——在咖啡店顺个糖包很难吗,加个糖浆很难吗?

沈昼叶觉得,陈啸之要么是早忘了,要么是在故意折腾她。

但是,沈昼叶又有点难过地想,从陈啸之的过往态度来看,他对自己这么冷漠,应该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昼叶小口小口地抿那杯能杀人的美式黑咖,听自己的前男友兼现导师上课,只觉得心比她的咖啡还苦。

……

陈啸之的课,质量相当高。

听一个老师上课,是能够听出他的水平和知识储备的。而且,学会一个知识和将它讲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然而二十五岁的陈教授上起课来丝毫不虚,知识面广且条理清晰,拿出ppt就不再需要课本,显是将每个知识点都烂熟于心了。

沈昼叶听着课,突然脑袋被一个什么东西碰了下。

她一愣,回过头去,发现自己的凳子上掉着一个小纸飞机……

阳光落在桌面上,沈昼叶奇怪地朝后看了看,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扔的。她捡起来一看,发现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一行‘致教室前排,那位穿黄裙子的小姐。’

沈昼叶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发现——首先,第一排只有沈昼叶自己,其次她穿了条鹅黄的裙子。

沈昼叶好奇地拆开那个小纸飞机。

——那纸飞机是一张笔记本纸折的,里面只有一行短短的字:

「你的眼睛非常漂亮。就像风卷起的黑色树叶。

你看起来真孤独。

介意我去坐在你身边吗?

——Garrett. P。」

沈昼叶楞了一下,意识到——

这是一封,在陈啸之的课上,向她传来的情书。

沈昼叶立即回头望去,去寻找一个可能是Garrett的人。

第33章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

-

教室里洒满阳光, 窗外的爬山虎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沈昼叶回头看了看,想知道那Garrett.P是谁。

一般来说,扔完纸飞机之后, 对方会好奇地看被扔中的人的反应, 会很紧张, 但是实际上沈昼叶没有发现有人在张望自己,大多都是在听陈啸之的课。沈昼叶找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搭讪的纸条。

对沈昼叶而言,这纸条其实非常常见,毕竟每年都会收到那么一两张。

沈昼叶生得秀气柔软,笑起来时眉眼柔软, 犹如星点洒落花前。这女孩的漂亮从初中时就能见到端倪——而初中时就能收到情书的女孩, 上大学后往往也不会缺乏搭讪的人。

沈昼叶甚至都快记不清那些给她传纸条的人的脸了。

但是她记得, 自己拒绝了每一个人。

当时有一个元培学院的大一男孩, 在给师姐递纸条时,甚至在她的书里夹了一支紫色的燕子花。

——和一个异性开始一段关系是一件非常玄妙的事情, 非常考验感觉。无论对方有多优秀, 但是如果不来电的话,对方做什么都没有用。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看了看那纸条。

那纸条真正吸引她的地方是纸条引用了一句来自巴勃罗·聂鲁达的诗。

——年纪尚青的巴勃罗·聂鲁达写给他的情人的,那首著名的《二十首情诗》的第十四首。

沈昼叶抬头看了一眼在上课的陈啸之。

阳光拢在这个让她感到陌生的人身上。二十五岁的他相较过去又抽了条,英俊的面孔褪去她曾经熟悉的稚气,变的棱角分明——他站在讲台上的模样,称得上光芒四射。

不是所有人都能讲出这样的课, 做出他那样的研究,更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清晰的逻辑和恐怖的知识储备,创新能力和思维。

陈啸之已经很陌生了。沈昼叶发着呆想。

——可是,二十五岁成人的他身上的每一分光芒,都能看到年少的陈啸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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