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234)

沈昼叶活了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买衣服的……

“……那件裙子我只是摸了摸。”沈昼叶梗道,“刚刚那些衣服里我只把大衣往自己身上披了披, 那条连衣裙裤子和……那双鞋都只摸了摸, 根本没穿。”

陈教授眉头拧起, 不太理解地问:“怎么?”

“……”

“买衣服前至少要试试吧!”沈昼叶含冤道。

陈教授倍感诧异:“为什么?”

沈昼叶:“……”

这就是直男吗, 沈昼叶头都大了,想起自己其他室友吐槽过的自己男朋友买衣服的速度——他们根本不需要试, 就是从货架上按自己的尺码划拉, 五分钟解决战斗。沈昼叶那时还觉得肯定是个例,没想到姓陈的也是这类货色。

“不都挺适合你的?”陈啸之示意了下地上纸袋,说:“刚刚那条连衣裙也是,我看你挺喜欢的啊。”

沈昼叶被看穿,耳根都泛起了春天般的红,小声争辩:“……但喜欢不一定要买吧!我都没穿过那种风格的衣服……”

“那就穿穿看。”陈教授道。

沈昼叶:“……”

沈昼叶想说点儿啥, 可陈啸之这话却又无懈可击滴水不漏——过了好久,她才小小地开口:“……但是也太贵了。”

陈啸之眉峰挑起,诧异地看着她。

“你像在赌气一样。”女孩子在闪烁的光里小声说。

陈啸之道:“怎么说?”

“……我晓得你……”沈昼叶犹豫了下,说:“晓得你有钱。初中的时候你就很富裕了,没见面几次我就知道你家里有司机, 总之很全活的一套小少爷。可能我说那句话后你觉得我挺惨的,和舍友去逛街,俩人一起在太古里被柜姐翻白眼……”

陈啸之一拧眉头:“你还被柜姐翻过白眼?”

“……,”沈昼叶气闷起来:“这不是重点好不好!——重点是我不知道这有什么惨的——我舍友也生气,我妈听了也生气,但,钱对我来说是好东西,但除了它之外好东西还有很多;过奢侈的生活固然好,但我看不出我现在的生活哪里坏。”

然后她讲:“只只你明白吗?我不将我的价值寄托在钱上。”

陈啸之笑了起来。

“所以你买这么多东西,”沈昼叶很认真地对他说:“是没有必要的。”

她说:“我生活平凡,指着学校发的那点补助活着但用……日语说,我对这样的生活依然‘誇り高い’、‘そして自慢している’——为此自豪。所以这种生活不需要任何补偿,更不想要你在这里和看不见的东西赌气。”

“所以,别做这种事了……”她声音渐渐变小:

“不是怪你,是不想看你赌气。”

陈啸之嗤嗤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女孩子的头。

女孩子面颊微红,发丝柔软,目光却清冽坚定,那目光令人无端想起春夜的风。

她是春夜的风,盛夏川流,目光和脊梁是疾驰雪原的骏马。

风与川、骏马可以绕春水梨花而过,却不会为任何一堵城墙折腰,万物流过这个女孩的身侧,她点着灯赤着双脚,只为真理停驻。

“也是,”陈啸之看着小青梅,松开了眉头,笑道:“你一直是这种人。”

沈昼叶余光瞥了瞥正在折衣服的店员,小声对他说:“所以只只,我们去吃宵……”

“——但是好看吗?”

陈啸之忽然道。

沈昼叶一愣。

陈啸之指了指她脚上穿的新小高跟靴。女孩子脚腕像雪一样娇,又如同牛奶或丝绸,被裹在米白色小羊皮踝靴里。

她其实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只是平时不太打扮,但一旦打扮起来几乎穿什么都漂亮——无论是跟着室友一起拼十块钱邮费的裙子,还是五金闪亮、鞋底都沾不得灰尘的小羊皮踝靴。

“好看呀。”沈昼叶笑着讲,眼睛弯弯很高兴的样子,还不自觉地晃了晃腿。

——这世界都是为她而生的。

小竹马觉得她像小屁孩,嗤嗤笑了半天,终于对她说:

“那这就够了。”

-

他们回去时步行,沿着俄亥俄河走回去。

大河潺潺,金灯与月一同镀在街头。

沈昼叶很喜欢这样的环境,便裹着厚厚的大衣,踏着小靴子,小心地在路缝上踩直线——那动作并不危险,但她一做就没半点平衡感,时时刻刻让人担心她会不会摔死在平地上。

陈啸之一手牵着她,冷漠道:“沈昼叶你能不能好好走路?你是没有摔跤的条件都要创造一个是吧?”

沈昼叶很卖乖地讨好他:“不是鸭,怎么会?不是有只只抓着我嘛?”

陈啸之眉毛一皱,冷酷无情地赏了个字:“滚。”

“…………哼。”

沈昼叶哼完倒并不往心里去,没走两步,忽然感到陈啸之握住了她整只手掌。

“……你不冷吗?”黑夜里,陈教授别扭地捏她的手心,说:“手这么凉。”

女孩子被陈教授牵着手,笑得眼睛弯弯。

“你的手好暖和哦。”

她的竹马沉默了下,使劲攥攥她的手:“……废话。”

……

一阵大风刮过江堤,灯明暗一刹,沈昼叶看见橱窗里贴着的新年快乐——后天居然就是新年。

哪有半点实感呢,她想,和陈啸之粘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整个人浸在云端,那句话怎么说的?天上一日,地上竟是一年……虽然夸张了些,但也大差不差。

他们两人,居然就像为彼此而生的。

他们聊了一会儿琐碎的往事,又聊了一会儿他们的课题,沈昼叶这几天在路上厘清了思路,陈啸之开车之余也提出了几个设想。

两个人将进展对了下,居然终于不再是南辕北辙的模样。

“只只?”

沈昼叶忽然开口叫他。

陈啸之一愣:“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一定要往华盛顿来吗?”

陈啸之牵牵她的手,示意她说。

“……我……”沈昼叶犹豫了下:“我总觉得,有什么事在等着我。”

陈啸之闻言,些微一愣。

“我说不出是什么,”沈昼叶颇焦虑且混乱:“似乎有一个尾巴,有一个被我十年前忽略了的细节,有一个……答案。”

她道:“我必须回去看看。”

-

他们有很多天没睡普通的床。

连日在路上,只能睡房车,沈昼叶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小脾气,回了酒店就栽进床里拔不出来。陈啸之试图把她踢去洗澡,但沈昼叶像个虫一样抱着被子,露出一副只要姓陈的敢踢她就敢哭一晚上的决绝神情。

陈啸之看了半天发现那茧子无从下手,发了个小脾气:“脏死你算了。”

好凶。

沈昼叶很痛苦,把脸埋进羽绒被子,在床上滚了滚,软软道:“可是我这几天这么累,还能是因为谁呀。”

陈啸之:“……”

陈啸之意识到不做人的是自己,立时静了。

女孩子脚踝白皙细嫩,脚跟泛出点波斯菊一样的红,在雪白褥子和床旗上蹭了下,然后对他小声道:“今晚我们就,普通睡觉吧……只只?”

那小嗓音是有点娇嗔的。

沈昼叶这个女孩生得太好了,做什么都像在颐指气使地撒娇,但因为人太甜美,没有人能抵御她的小号令。

——甜美。

开了荤的陈啸之极力压下那股躁动:“……行。”

于是沈昼叶笑了起来,展开胳膊要他抱抱。

他们在床上抱了抱,抱在一处时他闻到女孩子发间残香,犹如人间四月。她是被含在黄迎春里的少年。

“……只只。”黄迎春在风里呢喃。

陈啸之意乱神迷,嗯了一声。

“我总是不受控制地想,”她小声说:“这一切究竟有没有根源。”

“嗯?”

“我小时候看过一篇软科幻,”女孩子在他胸口道:“叫《黎曼的猫》。”

陈啸之诧异道:“黎曼和猫,这怎么能扯到一起去?”

“黎曼猜想是对黎曼zeta函数的零点分布的猜测,”她说:“即Zeta函数的的所有非平凡零点实部都位于Re(s)=1/2这个直线上,它的重要程度我们不需多说。”

“一百一十多年来数学家们用尽了浑身解数,都没能将这个猜想转变为定理,它就像一个数学里的高山,所有人都在试图丈量它的高度,但它的山顶埋没在云端,无人能观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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