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不同。
虽然人人都说,那人尚在扬州,被那群千金小姐、侠女名媛团团包围,怎样也不可能出现在这。
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像。
若他真是那家伙,难不成又想拘她回鬼岛?
她手一紧,顿时没了胃口。
可如果他真想这么做,为何这几日不动手?
她搁下了碗,起身往前走,草市很长,她经过他身旁时,他正和一小贩买荷叶糯米饭,看也没看她一眼。
她继续往前走,经过了和卖艺的艺人一块儿比起转盘子的小白脸,经过了在肉摊和肉贩讨价还价的胖子,经过了和菜贩买菜的阿万,经过了正在买鞋的乐乐。
她越走越远,没有人拦住她。
眼看草市已到了尾,她再走下去,拐个弯就能走入芦苇丛,这儿湖畔的芦苇芒草长得比人还高,一走进去,眨眼就能掩去身形。
身后人声喧哗着,湖面微风徐徐而来,她能看见远方灰云被风吹来。
蓦地,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为了她也说不出的原因,她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草市里,那个男人站在中央,手上提着买好的荷叶糯米饭,嘴里还咬着一根串着肉丸子的竹签。
见她回头,他冲着她一笑。
他与她,就这样隔着大老远,隔着来往人群、扰攘人声,远远的对看着。
一颗心,蓦然乱跳。
有那么好一会儿,她没有办法动弹,就只能看着他。
又有那么一会儿,她原以为他会朝她走来,但那男人却在下一剎,提着那荷叶糯米饭,转身走开了。
她一怔,愣住了。
搞什么?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不是?是她搞错了?
可方才那眼,那笑,那模样……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她心跳如擂鼓一般,在耳中隆隆作响。
风起,云来。
她杵在原地,看见胖子和阿万也跟着走了,不一会儿,乐乐也被小白脸拎着衣领,小跑步往船上跑去。
绵绵细雨,飘了下来。
雨雾蒙蒙,如烟如岚,泛在湖面水岸。
点点细雨打在湖面上,轻轻敲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岸上的草市早就散了,只剩杨柳在雨雾中摇着晃着。
沉静的水岸边,忽然传来声声抗议争论。
「不干!不干!说不干就不干!」
「你方才不是说行走江湖,若遇不义之事,当要行侠仗义,在所不辞?」
「可男子汉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啊!为何非要我?可以找胖子啊!要不就阿布——」
「阿布就是套得进去,还有半截腿露在外头,胖子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塞不进去,就是再加两块布也遮不住他的肚子——」
「还有阿万——」
「阿万也穿不下,就你可以——」
「乐乐——乐乐至少是个姑娘啊——」
「好啊!好啊!我来我来!」
一听到自个儿的名字,乐乐立刻举手冲上前来,兴奋的自告奋勇。
「妳太矮了,这裙一套上,一半都垂地,是能看吗?」他好笑的否决这提案,回头看着那被阿布压在床上的小白脸,挥手道:「好了,林姑娘要是在也就算了,可惜她没回来,现在船上,这衣就你穿得上,你就认命吧。乐乐,把头转过去!阿布,把他的衣给扒了!」
乐乐听话转头,阿布听令照做,韦家小白脸发出惨叫。
「不要!不要啊——救命啊——」
就在这时,乐乐忽然看到甲板上有了动静,只见林姑娘如飞仙一般,越过了船舷,轻轻落在甲板上。
乐乐一见,立刻开门冲了出去。
「林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妳迷路了,正想去找妳呢。」
她还没扑到那姑娘身上,就被神出鬼没的胖子从后捞了起来。
「乐乐,妳来帮我一下。」
「咦?帮啥?等一下,胖子,等一下啦——」
「吃东西啦,一会儿咱们要办桌啊,来帮我试一下味道啦。」胖子说着,笑咪咪的把那丫头给扛走。
细雨霏霏,无声飘摇。
艉楼的房门仍敞开着。
杵在甲板上的女人,能看见房里的男人们也正看着她。
那房门内,景象万般诡异,一屋三男都挤在床上,阿布跪在床头,一手扣着小白脸的脖颈,一手脱着小白脸的衣,那自称楚腾的家伙却跪在床尾,以脚压着小白脸的腿,双手还剥着小白脸的裤,而那小白脸却衣衫不整的趴跪在床上,露出了他挺翘结实雪白的屁股。
在她的注视下,三个男人宛如连体石雕一般的僵着,就连小白脸都忘了要继续挣扎喊叫。
好似过了千万年,她终于回过神来。
「抱歉,打扰了。」
她平静开口,转身。
见状,被压在床上的小白脸蓦地回神,用尽全力的嘶声大喊:「林姑娘!妳别走啊!老大,快放开我!林姑娘回来了!你找她啊——」
男人火速松开了手,阿布见老大松手,自然也跟着松了手。
小白脸一脱身,立刻提抓着自个儿的裤子,飞快跳下床冲了出去,脸色苍白的边跑边喊:「林姑娘!拜托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代替淮阴乡亲父老感谢妳!妳好心一定会有好报的——」
阿澪还没搞清楚他在说什么,那小子停也不敢停下,衣都没穿好,就这样袒露着胸膛、揪着裤头翻下了船,眨眼就跑得不见人影。
她狐疑的转头朝房里看去,就见阿布已悄无声息的走出门,也跟着下了船。
房里那男人,还在床边站着,他没朝她走来,也没多说什么,就只看着她笑。
她迟疑着,想走的念头仍在脑海里回荡,可她想知道他在搞什么鬼,想知道这男人这般大费周章的,究竟是为何?
满心的疑惑纠缠着她,终教她举步上前,走了过去。
这间舱房很干净、清爽,比她那间宽敞许多,非但有桌有椅,有床有窗,就连衣箱屏风都不缺,甚至还有一洗脸木架,架上尚放着铜盆,挂着布巾。他杵在床边,看着她在门边停下。
阿澪看着他,张嘴欲言,话却卡在喉里,若方才她还有些怀疑,此刻看着他的眼,她再不能蒙骗自己,她又不是瞎了,他就是能改头换面,也不能换掉他那双眼。
她应该要掉头走开,或追问他为何还要这样大老远跑来。
她都跑了,都利用了冬冬,毁了鬼岛结界跑到千里之外,她都做得这么绝了,他还不懂吗?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想问。
我不会和你回鬼岛去的。
她想说。
可看着眼前的家伙,她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她不知该说什么,他却没那问题,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从床上拿起了一件衣裳,泰然自若的微笑开口。
「林姑娘,既然妳回来了,可否帮我一个忙?」
她一怔,这才发现他手上那件红衣裳,竟是一件嫁裳。
「帮忙?」
「我有位友人的闺女订了亲,要嫁到淮阴这儿来。」
他瞅着她,说:「可最近,淮阴这儿每当有人娶了媳妇,第二天早上,新郎与新娘便会双双陈尸床上,全身血液一滴不剩,干枯如柴。他让人细查之后,发现这背后应有妖魅作乱,所以便找上了我。我原想让定风男扮女装,穿上这嫁衣作饵,可既然妳在这,能否帮个忙呢?」
说着,他将那大红嫁衣递给了她。
阿澪傻眼看着他,一时无言。
「咱们方才已经在草市到处同人说了,今儿个船上要娶媳妇,会在岸上摆桌宴客,妳只需穿上嫁衣,盖上头巾,扮作新娘,在这房里待上一夜便成。」
他眼也不眨的说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同她提议一会儿去逛街那般。
她没有动,就只瞪着他。
「当然,林姑娘,妳若是怕……」他瞅着她笑,「那也不需勉强,毕竟是得面对吸食人血的妖怪,一个不小心,说不得就见不到明儿个的朝阳了。」她还是没动,蒙蒙细雨仍在飘着。
有那么好一会儿,他以为她会转身走开,消失在那片烟雨之中。
一切是那么安静,只有湖水轻轻,小雨霏霏。
蓦地,她动了。
他心头一紧,却见她走上前,朝他伸出了手。
「多谢林姑娘。」他扬起嘴角,把那大红嫁衣,连同盖头一块儿给了她。她面无表情的接过手,捧着那嫁衣和盖头,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