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影好像觉察到了千翎的存在,慢慢回过头,就在那张脸即将显露的时候,千翎的意识突然回到了自己身上,她猛然想起自己是在查童未生下落的时候,发现了一抹白色的影子,追上去的时候就中招了,失去了跟祁夜之间的联系,虽然千翎知道以祁夜的身手没几个人能对他不利,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如果祁夜知道这层联系被斩断了,一定要疯了,千翎想。
此时面前又出现了那道白色的影子,千翎迅速追了过去,越往前越觉得温度低,千翎不得不降低速度,运用一部分灵力御寒,她审视四周,发现皆是白茫茫一片,虽然此时是冬天,但耒州从不曾下过如此大的雪,千翎意识到这是来到了妖怪的结界。
“你引我到这里来,为何又不现身?”千翎问。
没有人回应,天空中掠过一阵风,千翎抬头,看到离自己不远的树枝上半蹲着一个白发少年,少年觉察到千翎的目光,轻轻眯了眯眼睛。
千翎只觉得满天飞雪,下一秒锋利的冰刀迎面而来。
雪狐(5)
“祁夜!你放开我!我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回事!”童家威风显赫的继承人被绑在椅子上鬼哭狼嚎,之前维持的风度全都在恐惧下化为了泡影。
祁夜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控制住控制住,但他没办法,只要一涉及到千翎,他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已经失去过千翎一次,绝对不能在失去第二次!
“童先生,你若还不交代跟你联手的妖怪是谁,恐怕振兴童家的事情只能去地狱里做了。”祁夜的声音像是在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童未语哪见过这种阵势,急忙告饶,求了半天发现这招对祁夜毫无用处,眼看对面的妖怪越来越不冷静,童未语只好哆嗦着说:“祁夜……你,你别急,我没有联合任何妖怪……如果说你跟那丫头……不不不,那位千翎的联系被切断了,或许是,是他搞的鬼……”
祁夜眼睛慢慢变红:“谁?”
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对童未生来说,童年的噩梦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梦魇,他不止一次的想到那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想到那双满是怨恨的眼睛,甚至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他还能闻见那专属地下室的味道。
童未生从小就知道,家里有个秘密地下室,每周三晚上,家中长辈都会在地下室召开秘密回忆,他跟哥哥经常好奇那地下室到底有什么东西,后来等哥哥长大了一点,家庭会议也带上了他,于是每周三好奇地下室的人只剩下了童未生。
小孩子的好奇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是可怕的存在。
童未生还记得,撞破那个秘密的时候,离他十岁生日还有二十天。
那天,家族里其他人都在地下室,童未生一个人在楼上看电视,在换台的时候听见一声极细小的喊声,像是某种动物发出的声音,童未生顺着声音来到了地下室,他站在幽黑的楼梯前徘徊了很久,还是小心翼翼的迈下台阶。
或许是父亲深知童未生不会冒然闯入这地下室,所以,门只是虚掩着,童未生在门前停住了脚步,他发现那吸引他来的声音就是从这扇门后传出的。
童未生悄悄趴在门缝上面看,只此一眼,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地下室正中央放着一张巨大的白色长桌,童家长辈们和他哥哥围着白桌坐了一圈,表情都很严肃,那张桌子上,躺着一个半裸的女人,女人闭着眼睛,上半身几乎没有任何衣服,下半身也仅仅盖着一块小小的毯子,她被捆在长桌上,腹部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着。
父亲率先站起身来,他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刀子慢慢走近,快要靠近女人的时候,女人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那是纯白色的瞳孔,同时背后甩出一条白色的尾巴攻击父亲,可下一秒就被二叔手里的符咒定住了。
姑姑叹了口气站起来,怀里抱着一只像小狗一样的动物,她说:“玄依,何必呢?我们都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不帮一家人的道理?”
听完这句话的童未生,觉得浑身的血都开始变凉了,怪不得……怪不得……
姑姑把怀里抱着的动物放到桌子上:“我知道你姐姐死了之后,你就加倍疼阿语和阿生,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帮我们不是么?其实应该庆幸嫂子去世的早,否则真的很难说躺在这里的是嫂子还是你。”
“闭嘴!”玄依的脸上迸发出杀气,好像要将面前的人杀个干净:“童展,当年若不是因为怀阿生的时候妖力式微,我姐姐根本不会着了那道士的招,更不会在你们面前露出破绽,可你们竟然利用阿生来捉我,仅仅为了满足你们的私欲,你还有点良心吗?”
父亲听闻此言,竟轻轻笑了:“玄依,我当年确实也……深爱过你姐姐,毕竟她是我两个儿子的母亲,但当我得知你们这一族是妖的时候,很难说心里还抱着几分爱了。我们毕竟是不同的,对吗?”
地下室还在传出争吵的声音,门外小小的童未生却失去了控制自己四肢的能力。
躺在那张桌子上的女人,是他的小姨,而小姨失踪已经很久了。
雪狐(6)
童未生从没见过母亲的样子,母亲去世得早,自打有记忆起,小姨就陪伴在身边,但小姨好像很不喜欢家里其他人,即使逢年过节也不会去童家一趟。
很小的时候,童家日子过得并不顺心,童展在一家老单位上班,一个月拿到的薪水微薄,家里的其他亲人也都过得紧紧巴巴。
童未生记得,那时候幼儿园的小朋友们都有了自动转笔刀,他也想要,但小小年纪就知道不好意思问父亲开口了,后来小姨得知了这件事情,把每个颜色的转笔刀都买了一遍送给他。
她那时候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你跟你们家其他人不一样。”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父亲他们就已经想要捉小姨了吗?
地下室猛然又传来一声尖叫,唤醒了童未生的意识,他试着动了动已经僵住的脚,下意识准备逃开,却在要踏上楼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又往里面看了一眼。
他看见平日里慈眉善目的父亲,拿着那把细长的刀插进小姨心口,二叔在一旁控制住她,旁边透明的玻璃瓶里,已经装了半瓶的心头血。
童未生手忙脚乱的跑上去,刚一回到自己房间就吐了出来,在一堆污秽物中,他想起那段时间父亲总向他打听小姨的踪迹,想起二叔说让他把一份礼物送给小姨,想起刚刚地下室的一幕。
可意外的是,跟小姨是妖相比,他觉得父亲才是最可怕的。
后来每个晚上,童未生都会做噩梦,梦见小姨浑身是血求他救她,梦见父亲拿着一把刀走向自己,也梦见自己一觉醒来变成了妖怪的样子,每个周三对他来说更是难熬,即使他把自己藏在枕头底下,藏在离地下室最远的房间里,但依然感觉小姨的惨叫包围着自己。
于是,十岁的童未生,在一个长辈们都不在的白天,偷偷从学校溜回家,跑进了地下室,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停顿犹豫,因为生怕自己一犹豫这少得可怜的勇气也会消散。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地下室空荡荡,只有一面放在右边的镜子,没有小姨,也没有长桌,似乎那天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童未生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他太矮了,还没有到爸爸的腰,又有点营养不良,瘦瘦的胳膊面条一样垂下来,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一拳就能撂倒似的。他轻轻伸出手去触碰镜子:“我会不会也是……”
但未说完的话卡在了一半,那镜子后面竟然是一条通道,童未生整个人都扎了进去!
童未生滚到底的时候,觉得眼前一阵黑,他一边哼哼唧唧一边摸索着站起身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有些昏暗的暗格房,房间右侧悬挂着两盏小小的灯,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人清理了,那灯发出来的光好像罩了一层白霜似的。
见四周没人,童未生壮了壮胆子,小声喊了喊:“小姨,小姨,你在吗?”
一阵很细小的铁链声滑过,童未生看见那两盏灯闪动了两下,接着他听见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啊,阿生。”
童未生四下环顾无人,却发现那两盏灯忽的变了个方向,慢慢靠近了他,这时童未生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灯,那是他小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