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在崔和软硬兼施之下来到了后院,他从厨房还顺来了一块花糕,走在前面正慢悠悠地捏着啃,却不料崔和走在后面一个趔趄,直直得撞上了他的后背,他手一抖,还剩一大半的花糕就这样无辜地成为了雪地魂。
“......”
朱长赐扭过头,阴森森地瞧着她。
崔和尴尬地笑了笑 ,她正欲开口道歉,突然问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她眉头一皱,家里的酒一般都是放在厨房下的储物间里头,这偏僻的后院怎么会有这么浓的酒味?
朱长赐好像也闻到了,两人顿时沉默不语,难得默契地一起朝酒味飘来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崔和就看到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坐在一颗梅树下,看起来特别落寞,她再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阿哥?”她小心翼翼地喊道。
树下那人慢慢抬起头,眉眼带着掩不住的疲惫,他看着似乎非常难过,仰头喝了口酒,外露的酒顺着瘦削的下巴缓缓流下,莫名带了些凄凉之意。
一段长久而难熬的沉默。
“娶她......”崔和冰冷冷地俯视着他,“就这么为难你吗?”
“你懂什么?”崔若漆嗤笑一声,他再一次仰头喝了一口酒,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丝泪光。
崔和沉默。也许他早已有了私定终身之人了,可在这世上,奈何夙愿难随。她希望他们能相爱相守,却干涉不了什么。
朱长赐慢慢弯腰将她抱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这场雪没有踏成,崔和伏在朱长赐臂弯中沉默了一路,此刻酒宴已逐渐接近散场,喧嚣和热闹都已开始褪了下去,繁闹之后,就像一张缤纷的彩纸被洗了去,徒留毫无纷杂的白纸,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寂寞和戚寒。
“崔三颂,”他平静地喊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爱情。话本里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双双化蝶,也是经历了生死离别的。”
“但是呢,”他慢慢弯了眉眼,双手尽力托着她,缓缓往回走。
“可以有长久的陪伴。”
☆、徐珂
崔和被送回去之后,李嬷嬷小心地在她牙齿上抹了些药膏,见她心情不是很好,李嬷嬷很快就让她躺下睡了。
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崔和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她从房中出来,慢慢地踱到了后花园,这个时节梅花开得旺盛,梅香四溢,崔和踩着石头在最低处摘了几朵梅花,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做什么呢?”
她扭头一看,是她的堂姐崔云若。
“堂姐,我在摘梅花。”崔和如实回答。
“去去,别用你那猪蹄子摧残那个梅花!”崔云若一脸嫌弃道,上前将崔和从石头上拉下来,“走吧,你爹让我带你出去。”
“去哪儿?”
“去见见学堂的夫子啊,你不是要上学堂了吗!”
“......”
两人是经过南苑的路,崔和见着手中的梅花已经蔫了吧唧的,就无趣地甩了开去,一扭头却突然看到了什么,严肃地拉住崔云若。
“等等。”
她远远地看到徐珂趴在南苑亭子的石桌上,也许是昨晚没有睡好,现在趴在那里睡得正熟,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慢慢靠近她,崔和定晴一看,那个人正是崔若漆。
崔和扭头比了个手势,示意崔云若噤声,然后继续悄摸摸地观察,她看到崔若漆走到徐珂面前,停了一下,然后慢慢蹲下,盯着她的脸看了几分钟,最后才伸手将其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往房间走。
.......
这还是昨晚那个娶了阿嫂却独自到后院伤心买醉的崔若漆吗?
崔和困惑地皱眉,这么一看,似乎她阿哥对阿嫂也是有情的,怎么两两相爱,成亲却这么痛苦呢?
她不甘心地想要跟上去,却被旁边一股拉力给制止了,然后脑门就被一个狠狠地弹了。
“哎呦!”崔和惊呼一声,这一下毫不收劲,打得她都懵懵的。
罪魁祸首看着她迅速红起来的额头,还一脸的理所当然,“多管闲事,该打!”
“事关我阿嫂,不是闲事!”崔和不甘示弱地朝崔云若瞪回去。
“走吧,去看看。”崔云若拉起她的手朝西房的方向走去,看着崔若漆将徐珂送回房后又出来,走到了西亭里,在一个人对面坐下。
“阿娘!”崔云若惊呼道。
和崔若漆面对面坐着的正是崔晓。
而此时崔和和崔云若正处于他们视野的盲区,也正好能听见他们的对话。
崔晓:“若漆,这事儿就看开些吧。”
“姨母,”崔若漆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沙哑,“本来不是我,她也不会希望是我。”
崔和探了探脑袋,看到她从来高傲,似乎对一切都不上心的阿哥此刻低垂着头,身上充斥着一股懊恼和难过的气息。
“.......”
听到最后,崔和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缘由,徐珂有一个竹马叫吴玖,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共患难过的,徐珂从小就喜欢他,他前两年被派去指挥军事行动,刚不久从北疆回来。
“我听见她亲口说。”崔若漆垂着头手用力扯着头发,声音低哑。
她说,吴玖,我从小就盼着嫁给你。阿娘从小对我说,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可那年你决定去北疆从军,我还是决定等你回来,我呀,是真的喜欢你。
“她苦等这么久......到头却是一场空。”崔若漆死死地扯着头发,声音微微哽咽。
“.......”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沉抑,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尖利了起来,刮过每个人的面庞。
“不是这样的。”
一道熟悉的温柔的声音插进了这个压抑而沉闷的气氛,也打破了暂时的静默。
“崔若漆,不是这样的。”
西亭的出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纤瘦的女人,她快步走到崔若漆面前,抬手将他扯着头发的手拿下,眉眼间无奈。
“你这人,怎么不把话听完。”
那天她确实是这么和吴玖说的,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是她最想要表达的:
“我呀,是真的喜欢你。但是喜欢不等于爱。喜欢是年少懵懂初心的萌动,是你在我眼中比他人更加让我赞许,但是爱是长久无言的陪伴和付出,它比深情的誓言更让我动容。”
“在你走的这几年,他学着你在我窗台刻字,学做你的鲈鱼汤,在大雪天双手冻到溃烂也要帮我把花种搬回去,他差点活成了你的样子。”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会比他更爱我。”
“然后我知道,我是喜欢你,但我真的爱他。”
徐珂低着头,弯着眉眼,一字一顿清晰道,此时寒风渐息,带着她垂下的发丝微动,温柔得像慢慢碎落的星光。
“.......”
.......
崔晓不知不觉悄悄退了出去,留给空间给这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崔和也被崔云若给拉走了,她边走还边意犹未尽地往回看,见到他们终于解开了误会,崔和低头抹了抹眼泪。
“哎呀!糟了!”崔云若看了看天色,着急地跺脚道:“叔父让我带你去见夫子,这下要来不及了!”
崔和还正沉浸在美好爱情的余韵中不可自拔,就猛得被崔云若一个虎拉,然后被拉着狂奔。
她看着眼前这个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形象,此刻把四书五经的礼仪通通丢掉,正撒足狂奔的人儿。
“......”
两人穿过一个个街道,一路飞速地朝学堂走去,眼看着就快到学堂,但可惜天公不作美,东街的路口被路过的商队从车上掉下来货物给堵住了。
通往学堂的路并非只有一条,但是时间紧迫,若非夫子下了学堂就找不到人了,她们还可以抄抄近路。
“看来,今日是去不成了。”
两个人在被堵的路口前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哪里来的小娃娃。”一道低沉磁性声音传了过来,然后一个长身玉立的高大男人出现在了两人眼前,他长了一副令人为之倾倒的脸,和崔人悦有的一拼,但奈何眉眼带煞,整个人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压。
男人弯着身子叉着腰盯着她们看了许久,然后又索然无味般地直起身子。
“去去,不要呆在这。”
“你......”崔云若一手震惊地指着他,“我认识你!你是吴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