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秘书客套一笑,“是啊,谢谢,不用麻烦了,老板临时让我回来拿文件的,我拿了就走。”
我侃侃訚訚道:“不麻烦,我忙里偷闲泡给自己喝的,你成天为那陆扒皮跑进跑出累坏了吧,一杯茶我还是伺候得起的。”
“老板其实很大方的,底下的人只要做了实事,没少优待我们,跑腿不算什么。”刘秘书忠心到连句调侃也要为陆老板解释,或许也是注意着细枝末节的言语在为自己撇清。他看起来是真忙,但又不想拂了我第二次的面子,匆匆拿了文件出来后,象征性喝了两口茶,再次道了谢才仓促走人。
我拿到资料后,在公司里公夹私的把复印件藏在了项目文件里,让培养出来的心腹给霍思庄送了过去。尤其嘱咐了最上面的文件要亲自交到他手中去,不得停留,更不得经别人的手。
这几天为照片的事,我还想找霍思庄谈谈。我早退休息下来但他不在公司里,只好打电话问他身在何处,他昏沉的声音有些发哑,告诉我他昨晚为我的项目熬夜忙碌,现在在家里旷工睡觉,刚刚睡醒了,但身子懒不想出门,我有事可以直接过去找他。
我对他甘拜下风,他不像是这么没规没矩的人,听他说话声也有些不对劲。我虽然在这两日为复印资料的事想避嫌,但心里耽搁着自己的事,又听得他是因我的项目熬夜如此,到底还是去了一趟兰庭探看一下。
我来到门前那一刻,霍思庄仿佛远程监视了我一样而刚好开了门。他穿了棉质睡衣加散披一件外套,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黑眼圈倒没什么,只是脸皮苍白中透着微青,但嘴边还是挂起了招牌微笑迎客。
我进去时,他侧让位置关门的期间晃了晃,又扶了一下墙顺势坐到了玄关的椅子上。他为缓解跌坐的尴尬情况而轻笑了笑。
“你是生病了吧?还说是睡觉。”我上手扶起了他健硕的手臂,催促道:“你还是先回房间躺着休息好了。”
霍思庄没作声默认了。
他一直发育得就不错并没有落后于姊妹们,而且后来我们停止发育了,他身量继续如破土的竹子般在长,整体虽然没有陆老板高大伟岸,也是个高挑的结实男人了。我单扶他的手臂不大拖得动人,特别是上楼梯的时候他步子更虚浮了,我怕两个人都一起摔倒,因此将他的手臂往我脖子上架,又拖动他的腰杆稳住他整个人。
霍思庄并没有因此放松,他手臂荡在我肩上很松散,我感受到他扶墙的手才在紧张用劲儿,他靠墙那一半身体尽量集中提力,而稳着自己。
辛苦上楼的期间我不禁有点责备地问他,“小妈这两天没回来吗?反正都休息了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嗯,怕她大惊小怪我没让她回来,说我这两天忙她不回来打扰我比较好。去什么医院,老爷子的家庭医生以前在这里也备了药的,跟医院配得差不多。吃过药其实好多了,再睡一觉第二天应该没什么问题,历来这样,不是什么大问题,头晕而已。”可他说话都费力,气喘吁吁的,估计是爬楼梯的原因,我暂时不语,免得雪上加霜使他更劳累了。
到上床那一刻,霍思庄松懈下来变得更疲惫笨重了,霎时释放了自己,导致我和他都失控跌到了床上去。他沉重的半个身体还压住了我,没了力气的人压上来真不是盖的,我呼吸窒息,身体则被压得重痛。
他有些抱歉地唤我一声姐……让我等他缓一缓,他现在眼前发黑。
语气里破天荒竟然还有一丝撒娇的意味,他还把脸埋在我肩膀上摩挲了两下,像一个依偎我而求宽慰的孩子。
在霍家他是孝子,是和顺弟弟,但待人接物总是像隔着一层玻璃似的客套有礼,基本没有对谁露过这种真心的亲昵。包括对许玉英也是懂事尊着的模样,他们母子的行为,其实是一个模子里互相影响出来的,表面向来好,私心里怎样不可知。
我一时感到自己像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一个,又黯然想起锦欣才迁就了他。
我无可奈何等他缓了缓,缓得他靠在我肩上仿佛昏睡过去一样,我出声提醒时他身体弹动一下才醒来。
三弟上次才叫我保养身体,自己很快却病成这样,生活总是这么像一出戏。我提起他之前的话,他又巧言善辩一带而过。
霍思庄挪上去躺好以后,肚子叽里咕噜叫了起来,他面不改色麻烦我帮他下去做点儿吃的来,怕我不答应似的,还提他收留我的时候一日三餐都亲自下厨没短着我的话。
我没让他挑什么食物,因为我会得不多,都还是锦欣从前教我料理的。
于是少进厨房的我打算做干贝海鲜粥,一则是我少有做得好的色香味俱佳的食物,二则清淡有营养适合病人吃。
我还打电话麻烦陈文汉给我买了材料上楼来。
照顾
做好了海鲜粥我端上去给霍思庄吃,他似乎等得睡着了,似醒非醒地窝在被子里,脸色已不苍白,反而红润得有点异样。
我试探地摸过去,他体温果然变烫了,我收手的时候他忽然握住我的手,睁开眼睛浑浑噩噩请求道:“姐……别走……照顾我一下吧……”
我是打算让家庭医生过来再走的,现在看到他这副虚弱无助的模样,我只好安抚他,“暂时不走,我先打个电话让罗医生过来。”
“不要麻烦他了,一惊动他过来,我妈也知道了。我饿了先垫胃再吃药,睡一觉还没好我自己找他。”霍思庄强打起精神坐起来,我便上前帮他垫好身后的枕头。
他端得动碗,等碗到了眼前他低头看时,要吃的动作凝顿住了。我不免多心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吃海鲜粥吗?可是我就这个做得比较好,你以前说你不挑食我才没有问你。
他摇摇头,很快舀起一口尝了尝,又接连吃了好几口,品后失神低语,有锦欣的味道。
察觉失言一样,下一刻他抬头注意我的脸色,见我神色如常,他似乎才放心了些。我看他端碗的手快拿不住了有点颤,才好心接过碗喂他,“嗯,是她教我的,你吃过她做的么……”
“吃的是另一种粥,两种粥味道还是有些像的。”他吃得缓像在回忆味道。
霍思庄嘴边沾了多余的汤渍时,我徒手帮他擦了一下,他有些愣住了,后知后觉还忍笑咬了一会下唇。
“怎么,小妈没给你擦过嘴?”
“擦过,但都用纸或者帕子,没不讲究地直接用手。”
“所以你以前那么讲究?现在怎么又不讲究了,噢,可能心里嫌我没好说吧?”
他莞尔,语气真诚道:“不嫌,挺好的。”
……
磕唠间总算喂他吃完了一碗海鲜粥,我又帮他端茶倒水送药。都做得差不多以后让他快睡下了,我便不打算在此打扰他。
他温热的手第二次拉住了我,清浅说笑道:“吃过东西已经不困,精神多了,你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就问吧,不能让你纡尊降贵服侍了我,却白跑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
我打量一下他秀雅的神貌,似乎是恢复了点儿精神。我才端坐到床畔,收敛了温和的面孔,渐渐严肃道:“我来主要也不是问工作的事,你病了我察觉到了肯定是该来看看的,顺口还想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不要欺瞒,你要是撒谎也没有用。”
他迟疑地点点头,“你问吧,我尽我所能回答你。”
“当初,是不是陆盛洲让你引我回来的。”
话出口前我就盯紧了霍思庄那张生病而潮红的脸,他没有回避我审视的目光,神情依旧自在,无波无澜没什么反应。他思索片刻后,口齿清晰说了一个是。
在看到照片那一刻我就恍然明白过来了,陆老板和霍思庄在从前怕是比我先一步联手了,他们联手在前,我被蒙在鼓中引回来在后。分明是他们二人各取所需得了我的势,尤其是在暗的陆老板,我倒成了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甚至为他提心吊胆,生怕他不要我了。
现在确定了此事,我暂时不准备声张,也想蛰伏起来躲入暗处装不知道,继续观测陆老板。
霍思庄徐徐道:“我没有否认,也是想通了,我们统归才是亲生的,你肯定也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或者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了,我再瞒也没意思,何必为了一个外人吃力不讨好,不如坦诚相见。说到底我们姐弟两个处境不好才应该一致对外,不管是二姐还是陆老板,他们毕竟是有过沾染的人,不能够彻底信任。陆老板对霍家从一开始就是不怀好意的,你现在在公司也算站住了脚跟稳定了,是不是可以从他那里抽身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