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迟安心里酸涩，顿了顿，开口道：“抱歉。”
祝祁没有询问他的这句“抱歉”，只是动了动唇，低低道：“我不会原谅你，也请你……不要原谅我。”
说完这句话，祝祁用五指扣住他的手，慢慢移到自己的唇边，吻上了沈迟安的掌心。
分不清是谁的温度更热一点，但是灼热自掌心蔓延至胸口，甚至变得滚烫起来。
说实话，祝祁这样侧首吻掌心的模样很是好看，鸦黑的长睫垂下，阖上了那双足以摄魂夺魄的眸子，整个人就像是虔诚的朝圣者，面对着他的至高无上的神明，甘愿卸下一身傲骨，姿态卑微，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只想将内心的爱意全数奉上。
沈迟安愣愣地红了脸，直到祝祁已经一路吻上他纤细的手腕和小臂，他才有所反应，慌忙想要抽回手。
“别闹，外面说不定有人。”
长睫慢慢抬起，露出闪动着精光的黑眸，祝祁斜斜瞥向他，弯起唇角，眉梢扬了扬。
这哪里还是刚才的朝圣者，分明就是筹谋已久，妄图亵渎神明，于是故意伪装了自己的恶魔。
“我刚看过了，没人。”
“万一来人了呢？！”沈迟安用力抽手，好不容易把手抽回来，手腕上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红印子。
祝祁盯着他，忍不住道：“你这样子好像我们在做一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
沈迟安哼了一声，小声嘟囔：“可不就是见不得人的事嘛……”
“哦？但是这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是你先提出来要干的嘛？”
沈迟安一时语塞，心说我也没让你这么得寸进尺啊，这要是再不制止，谁知道下一步会到什么程度。
“算了，”祝祁叹气：“下次还是做些能见得人的事情吧。”
“下次？”沈迟安睁大眼睛：“你还想有下次？”
祝祁学着他也睁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什么？不能有下次？沈大学霸不会以为一次就能满……就能安抚我受伤的幼小心灵吧？”
“你刚刚是不是想说'满足'？”
“你肯定是听错了。”
“行吧行吧，”沈迟安装作不情不愿的样子答应下来。
两个人各怀鬼胎，最后约定等放学再说。
高三真正的放学时间是在晚上九点钟。主课结束在下午六点，只留给学生半小时吃饭时间，而后从六点半开始，会由各科老师轮天来上自习课，直到晚上九点钟才下课，而在那之后，就是学生自己自愿留在教室自习。
沈迟安一般会在教室留到十一点再回家，像他这样留在教室里的学生几乎没有，并不是说不愿意学习，而是但凡有点经济条件的学生都会选择放学后再去补习班补课，算算时间，一节课下来也会到十一点左右，甚至更晚。
并且回家之后，还会继续。
如此高强度的学习，短时间的睡眠，还有来自各方面施加的压力，高三几乎是一个学生学习生涯里的地狱模式了。
但凡松懈一点，别说良心上过不去，成绩上也不会有多好看。因此几乎每个人都是战战兢兢，一点一点计算着漫长的高三时光，沉默地等待着那个所有压力被释放的日子。
祝祁来到高三一层楼的时候，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氛围——压抑，寂静，暗潮汹涌。
他走到沈迟安班级的窗户前，在走廊里的灯都已经暗下去时，往光明处看。
他喜欢的人正低着头，若有所思，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试题卷，时不时动笔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草稿纸上满满当当全是字，像白纸被糊上了黑墨，看都看不清。
尽管如此，他在沈迟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倦怠，当然，恐怕也不敢有倦怠。
多学一分钟，就可能比别人多拿下一分，多拿下一分，排名就可能超越别人几千名。就像是滚雪球一样，这是个十分可怕的数值，所以“争分夺秒”四个字，可谓是高三的核心关键词。
祝祁静静地看了一会，才抬脚走进去，从后门绕到沈迟安身后。
沈迟安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仍然在拼命解题，一题刷刷写完，又去翻下一题。
书上的字体非常隽秀，横竖撇捺清晰有力，笔锋十分漂亮，头次让祝祁觉得“字如其人”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
先注意到他的是李文彬。
彼时李文彬还在低低打鼾，不知梦里梦到了什么，鼾声突然断了，猛一吸气，从鼻孔里发出猪叫声，整个人陡然醒过来。
一醒来，自然就迷迷糊糊注意到了旁边沈迟安的身后站了个人。
“哎哟我操！”看到祝祁的李文彬猛地大叫一声，吓得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沈迟安被他大嗓门吵得耳鸣，蹙眉锤了他一拳：“小点声。”
“不是，小沈儿，你快看！”李文彬强制掰过沈迟安的脸，让沈迟安和祝祁对视：“你快瞧瞧谁来了，妈的差点没给爷爷我直接送走。”
沈迟安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祝祁：“你……你怎么来了？”话音刚落，他才猛然想起来自己约好了放学要去找祝祁的，结果竟然给搞完了，心中顿时懊恼。
祝祁没说话，垂眸扫视过李文彬放在沈迟安脸上的手，眼神冰冷，凌厉如刀。
李文彬抖了三抖，觉得那眼神似乎在说“如果再不拿开就剁了你的猪蹄”，在这种压迫下他本来是想拿开的，但转念一想面前这人害他兄弟难受过，他怎么也不能示弱，于是硬是鼓起勇气，挺起胸膛，甚至把另一只手搭在沈迟安肩上，一把搂过沈迟安，冲祝祁扬起了下巴。
祝祁的眼神彻底冷下来，没有一丝温度。
找死。
李文彬再次读懂了那眼神，吞了吞口水，但还是硬着头皮没移开爪子。
“行了行了，”沈迟安察觉到两人间的不对劲，忙把李文彬的手放下来，小心翼翼地看向祝祁，半讨好地笑道：“对不起啊，我忘了要去找你了。”
祝祁冷哼一声，扭过头，看上去似乎是生气了。
于是沈迟安又哄道：“我这不是高三了太忙了吗？下次不会了……”
李文彬看不下去了，怒道：“你个臭小子有什么好对我哥们生气的，他本来学习就辛苦，上次又因为你，在操场上直接晕过去了。”
“因为……我？”祝祁身体一僵。
“你都不知道，小沈他那几天……”
“文彬。”沈迟安打断他，叹了口气：“也不全是这样，我自己也没有好好休息……”
李文彬撇了撇嘴，最终还是把“那还不是因为他”给憋了下去：“不说就不说，见色忘友，现在你晚自习也有人陪了，我可以下岗了。”
沈迟安忍不住回怼他：“别说的那么好听，你是为了逃补习班才留下来自习的吧。”
“哎呀，干嘛戳穿人家了啦！”李文彬说完，又瞥了眼祝祁，默默翻了个白眼：“算了，我今天就先回家了。你小子好好照顾我兄弟，再整些有的没的当心我揍你。”
话音刚落，拎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拔腿就跑，看上去快活异常。
沈迟安估计他要是去哪里浪，叹了口气，李文彬这种就属于成绩还可以，边玩边学应付的来，家庭条件又不错，没什么太大理想，只想随便考个大学的。
不说别的，倒也是潇洒。
他抬头看向祝祁，示意了一下李文彬的空座位，“过来坐吧。”
祝祁沉默地点点头，坐到他身边，把书包放下。
“饭吃了吗？”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口。
沈迟安以拳抵唇咳了一声，目光移到面前的卷子上：“我……还没，你呢？”
“我也没。”祝祁道：“等你自习完，我请你去吃宵夜。”
沈迟安没拒绝他：“好。”
空荡的教室里，两人坐着，沈迟安静静地写题目，而祝祁则在一边紧盯着他，一眨不眨。
沈迟安被他灼热的目光烤得头皮发麻，知道他肯定有许多话想说，只是不想打扰自己，但再这样下去，自己都快不好意思了，只得问道：“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要不要拿本书看看？”沈迟安又问。
“高二的课本？”祝祁摇头：“我都看了好多遍了。”
“那我给你拿本高三的习题看看吧。”
“嗯。”祝祁轻轻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