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沈迟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暴躁:“但我最讨厌那些自以为是把想法强加到孩子身上的父母了,不论好坏,只知道从自身角度出发。”
感觉到怀里的沈迟安好像比自己还愤懑,祝祁挑了挑眉,唇边勾起一抹兴致盎然的笑容,问道:“怎么说?”
沈迟安顿了顿,然后缓缓沉吟道:“你知道么,'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世界,却非因你而来,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你可以给予他们的是你的爱,却不是你的想法,因为他们自己有自己的思想'。”
他的声音温润,就像朗读者饱含感情地站在舞台上吟诵诗歌,祝祁的注意力被完全勾了过去,沉浸其中,直到结束才闪了闪眸光,说道:“好像是纪伯伦的诗。”
沈迟安“嗯”了一声,“所以我觉得教育这事吧,不能把所有不好的警告强加在孩子的思想里,甚至严厉喝令他不许这么干,又或者把自己觉得最好走的路摆在孩子面前,为他规划好一切,这样往往适得其反。越不让他触碰禁忌,他就越想去触碰。”
祝祁思忖了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的有理。小时候我爸越让我练钢琴不让我打游戏,我就越想背着他偷偷去打游戏。”
“所以嘛,得从孩子的角度出发,引导他自己思考并且清楚地认识到'这件事不能干,对我不好',而不是家长强硬地把'不行'两字强加到孩子的思想里。”
祝祁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在沈迟安耳边道:“真不愧是沈大学霸,连教育这事都有这么深刻的理解。未来书店要是没有你出的育儿著作,我绝对不看。”
沈迟安刚被前几句夸的有些飘飘然,听到后半句就知道祝祁是在逗他,恼羞成怒地拍了一掌放在腰上的爪子:
“信不信我把你右手也打折!”
☆、33
祝祁笑着缩了缩,但仍然没有把爪子从沈迟安腰上挪开。
沈迟安舒了一口气,“我怎么感觉你这嘻嘻哈哈的一点也不难过?”
“那你呢?”祝祁在黑暗中垂下眸子:“今天你说你是单亲家庭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你的愤怒和无奈,但似乎没有悲伤。”
沈迟安想了想:“因为都过去了。”
“所以啊,我也是一样。”
两人在黑暗里静默了会儿,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沈迟安知道祝祁仍然有些东西没告诉他,但是能听到这么多关于祝祁的事情,他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这只是第一步,往后还长。
半晌,祝祁忽然出声:“我还不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你别给我装,”沈迟安撇嘴:“我知道你暗地里早就找高姐打探好多次关于我的事情了,我家门口那边你也混熟了吧,哪家早点摊好吃都被你摸清楚了,连便利店老板娘都能跟你说上几句话,你别告诉我你就是自来熟,遇上谁都能叭叭几句。”
“哎呀,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给发现了。”祝祁故作惊讶:“沈大学霸好厉害呀。”
沈迟安冷哼一声。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始终觉得祝祁离他很遥远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自己瞒不住祝祁,也不想瞒着祝祁,可祝祁却什么都不对自己说。
他动过逃离祝祁身边的念头,可是待的时间越久,才越发现做不到。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泥沼,知道就算挣扎也无济于事一样,索性随他去吧。
“你都知道多少东西了?”
“这个嘛……”祝祁隐秘地笑了笑,故意拉长音调,却什么都不说。
“不会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你全都知道了吧?”
祝祁把下巴抵在沈迟安的肩上,腰间的手也紧了紧,轻声道:“嘘,该睡觉了。再不闭上眼睛睡觉,就会有大灰狼来吃小白兔。”
“放你的屁!你哄小孩呢?”
祝祁叹了口气:“你能不能配合点,早点睡觉,我明天带你去个地方,乖~”
沈迟安听出他的声音沙哑些许,还带着浓浓的倦意,想来也是累了,于是只得罢休:“算了,今天先放过你。”
祝祁“唔”了一声,没再说话。
听着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气息洒落在耳畔痒痒的,沈迟安终于也被困意席卷,虽然被人锁着动弹不得,旦祝祁的怀抱实在是过于温暖,很快就让他思绪放空,沉沉睡过去。
感受到怀里的人已经熟睡,背后的人方才睁开双眼,盯着眼前虚无的黑暗,神情复杂。
祝祁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费力地坐起身,捞起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是许多条短信。指尖滑过最上面一条,祝祁的眼神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下个星期就到那个日子了,你回家吗?”
祝祁垂下眸子,指腹轻轻敲击着屏幕,目光沉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静默地敲下一个“回”字。
大约只过了半分钟,屏幕上就又冒出一条短信来:
“好!到时候我派人来接你。”
深更半夜,回消息之快,像是那边一直就有人在等着祝祁的信息。
祝祁皱了皱眉,心里头莫名烦躁。就在这时,旁边的人翻了个身,窝了个舒服的位置,迷迷蒙蒙间又本能地觉得少了什么,挪了只手在床上胡乱摸索,直到摸上祝祁的大腿,掌心有了温度,才终于不动了,呼吸又平静下来。
窗外夜色沉静如水,月光散落下点点银光,穿过窗,给床铺上那人的睡颜镀了一层娴静的光晕,仿佛一件浑然天成的绝美艺术品,直撞人心。
祝祁的唇角微勾了一下,慢慢俯下身子凑近沈迟安,仔仔细细瞧了一会儿,神色柔和下来。
心脏跳动得厉害,好像在急切地想要传递给他什么讯息,但是一种声音却硬生生将那种情愫压下去,近乎残忍地碾碎。
祝祁慢慢攥紧指尖,闭上眼睛。
不行,这样会毁了他。
不知是谁把人说成了理性的动物。这是迄今为止最不成熟的定义……人可以是很多东西,但绝不是理性的。
千辛万苦维系的东西,他不想再使它化为一堆齑粉,所以只要在冲动击垮理智之前逃离就好了。
就这样吧,祝祁在心里道,他只要在沈迟安面前一直保持这样就好。
☆、34
生物钟按时把沈迟安叫了起来,天蒙蒙亮,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空白的大脑才把一切想起来。
他现在还在医院里。
怀里有个毛绒绒的脑袋,晨曦的微光落在柔软的发丝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沈迟安身子没动,抬了抬脖颈,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祝祁的小半张脸,犹如蝴蝶翅翼般纤长的睫毛正随着呼吸轻微翕动,嘴唇有些干燥,但是并不影响它优美的唇形,仿若一朵初开的玫瑰,艳丽而充满诱惑,等人采撷。
他的喉结微微一滚,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身体上的反应告诉他,他最近好像出了点毛病……而且很可能还是心理上的毛病。
他刚刚居然想对祝祁……停,沈迟安连忙制止住脑子里的想法,深吸了一口气。
他蜷缩了一下脚趾头,想把祝祁从自己身上推下去,但又怕惊动祝祁或者触碰到伤口,一时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正在犹豫不决之时,那只“蝴蝶”突然颤动起翅膀来,紧接着毛绒绒的脑袋动了动,而后悠悠转醒。
“早啊……”沙哑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你……”声音戛然而止,祝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间清醒,慢慢睁大眼睛,眨了眨。
哦豁,完蛋了。
沈迟安抬手遮住眼睛,耳朵尖瞬间就红了。
“咳咳……”祝祁以拳抵唇,咳了几声,眼神逐渐变得微妙起来:“小伙子精力不错啊。”
“滚蛋!”沈迟安飞起一脚,踹在祝祁腰上。
祝祁努力压下唇角的弧度,一把抓住沈迟安的脚踝:“别踹别踹,那是肾的位置,踹坏了怎么办?”
沈迟安恼羞成怒地咬牙:“要是没踹坏我就割了拿去买苹果。”
说着要把脚抽回来,但那只手力气极大,他愣是没抽回来。
“你松开!”沈迟安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的一声,病房门不知被谁拧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