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援。”钱水崇脸色也不好。
迅猛帮里应外合,如果他和钟戎继续一起在宫殿这里寻宝,阿莱一众恐怕坚持不了几分钟。
钟戎显然也想到这点:“你去宫殿,我去拦住这些迅猛帮。”
宫殿里的虚空之木线索可能会销号钟戎,面对迅猛帮也同样。钱水崇艰难在心里评判危险程度,正要阻拦,忽然钟戎抬眼定定看过来:“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钱水崇绷紧的眼神松动,他无言地抬手,托住钟戎的下颌。钟戎在耳后被摩挲后眨了下眼,钱水崇的手从余光中离开,他下意识去握那把钱水崇给他的银刀。
寂静短暂,不过两秒一眨眼的工夫,这块掩体后就空空如也。白衣奔去宫殿后的雕像,黑衣则踩着滑板嚣张地划进敌人的阵营中,挽着银刀划出花,吹出一声长而尾音上扬的口哨:“想我了吗?”
枪炮和刀剑碰撞的声音穿过宫殿刺进钱水崇的耳朵,他目光沉得像墨,身子却轻盈地从雕像的指尖起跳,划出优美的弧线,无声地落进天窗。
天窗正对横梁,钱水崇身子一蜷一展,就抓住横梁,借由惯力将自己以横梁为中心整人转动一百八十度,大头向下在横梁倒立状跳起,空翻一圈后稳稳地停在了横梁更上的房梁上。
茹菓正在他的背后,T在他的左边,女巫在右边,大门在前方。从这个角度,大门外的战场一隅能被他清晰看到。踩着霓虹蓝光尾焰张扬的黑衣滑板客手拿熟悉的银白长刀,与利刃相交挥舞,让那些炮弹都无法近他的身,最多只在爆炸时沾到他的衣角。他速度飞快,从迅猛帮之中穿梭来去灵活,如鱼得水,面对众多的敌人也丝毫不怵。
钱水崇收回了目光,心脏向下安稳地落了落。T的壁画在房梁后冲他微笑,没有瞳孔的眼睛无神地固定在空中,他不再耽误时间,猫似的轻点房梁,飞速跳过去。
叶冠沉甸甸在他手心,他对准角度,没有犹豫,瞬间将叶冠摁进壁画。壁画并未如实物那样挡住叶冠,反而像T先生办公室那面连通幻境的镜子一样有弹性,将叶冠吞进。
钱水崇听见齿轮机关咔哒的声响,再抬头,壁画里的T已经带好了叶冠。外面又传来一阵骚动,钱水崇知道,那是雕像转动造成的。现在的T雕像应该已经转向了宫殿,就像宫殿后原本的雕像。
在放完羽毛后,钱水崇就发现了,宫殿后的雕像转身面冲宫殿,应该是壁画的机关。为了确认,他特地从中心的梁上走到对面,从大门和玻璃中看见和想象一样转动的雕像。
现下叶冠归位,雕像转动,证明钱水崇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正确的。就差最后一步,钱水崇看向女巫的壁画,在她袖口,藤蔓的阴影格外明显。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摁下了女巫手中的水晶球。
水晶球带动机关,咔哒一声陷入壁画,不再凸出。
钱水崇听见机关声不绝,慢慢直起身,等待女巫睁开眼……但是机关声突兀地停住,就像卡住,女巫也依旧保持原状,钱水崇一愣,又等了几秒,确认这机关是中途断掉后反应过来自己落了什么线索。
他退后几步,扫视女巫壁画的全貌。
在女巫抬手抓住什么的那幅壁画前一格,女巫的眼神坚定地直视前方,如果钱水崇让开,那她就是直视着初始图的茹菓。
她下定了决心,才握住那根藤蔓。
“虚空之木是依据情绪接出来的,”钱水崇喃喃,“我得让您感受到我的决心,是吗?”
钱水崇重新在水晶球前站定,女巫阖眼与他面对面。他抬起双手,轻轻摁在水晶球上,像女巫一样慢慢闭起眼睛。
他看见了钟戎。
无钟时的钟戎,平时的钟戎,各种表情的钟戎,最后定格在钟戎坚定的一眼。钱水崇手指微动,似乎要抚摸钟戎的双眸。
他想守护我们的小队,守护整个飞掣。
我愿意与他一起,我愿意守护他。
暖意从手心扩散,一路蔓延至钱水崇的心脏,他看着钟戎的幻象从黑暗中被光包裹,缓缓睁开眼睛。
女巫活过来似的,与他一同缓缓睁眼,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双眼此刻正对钱水崇。钱水崇似乎看见了万物初始又泯灭,那缱绻的情感浓烈地糅杂,从女巫的眼眶中传达给与她对视的钱水崇。
钱水崇看见了一支箭,尾翼坠着三根特殊羽毛,直指一面如镜子一般的光圈锁。
这支箭融进光晕,停在他的胸口内。他看见光和藤蔓一般的细线从水晶球出发,一点点沉进他的身躯,等那股暖意逐渐低弱,才呼出一口长气。
“您把它放进水晶球了,这道机关,”钱水崇余光看向茹菓翅膀不再有的三根羽毛位置,“是吗?”
女巫眼神一动,没有张嘴,声音从水晶球无声传进钱水崇心底。
一根藤蔓从宫殿顶端垂下,正落在钱水崇的头顶,他跟着女巫的声音抬头:“您要我握住它?”
女巫沉沉看着他。
“茹菓在这上面,当然,”钱水崇轻笑,“感谢您的提醒,我不怕暴露,有声响刚好告诉给他我的任务成功完成。”
女巫眼神柔和了一些。
钱水崇抬手,轻轻捏住藤蔓,让它勾住自己的手指。他冲女巫点头道谢,在女巫缓缓闭合眼睛的过程中将藤蔓向下一拉。
石块倾塌,粉尘如浓烟弥漫,钟戎眼冒金星地感受到雕像向宫殿的方向转身。他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是被某个大力士扔到了雕像上,现在雕像塌了一半,他坐在雕像露出钢筋的肩膀上,嵌在雕像碎裂的笑肌,头顶双眸脚踩大臂,对雕像十足的不尊重,但他没能在意,因为宫殿那边传来更响的倾塌动静。
烟雾散得慢,钟戎忍着痛,从缺口把自己拔·出来,站起来向远去看。
迅猛帮门不再给他注意,T暴怒着冲向宫殿,迅猛帮们小声嘀咕宫殿的异常。
钱水崇成功了,他拿到了什么。钟戎反应过来,但担心不减,刚才他吸引注意力的迅猛帮没能往阿莱那边攻击,却都聚集在宫殿门口,现在整齐地看向宫殿,就等T一声令下,化身疯狗上去撕咬钱水崇。
云上城地面开始震动,雕像受到波及,把站立的钟戎一下子晃倒。钟戎死死扒住雕像的头,在钢筋肩膀稳住了身子,被扑面而来的粉尘呛得咳嗽不止。
就在此时,那道宫殿顶端的光源光芒四射,穿透烟尘,直探进钟戎眼底,擦亮了他的眼睛。他屏住呼吸,在这一瞬间的光芒降临中看清了大门口与迅猛帮纠缠的记忆酒吧军、眼前阵列松散的迅猛帮和双眼血红的T,还有光芒正下踩在藤蔓上看过来的钱水崇。
钟戎的呼吸一窒,在对视中似乎察觉到什么,可眼睛难忍地眨下去,那点似乎触手可及的情绪就飞速地消失。
“制止它!”T先生在怒吼,“把地震停止!”
迅猛帮没能动弹,那光芒如利剑刺进他们的影子,让他们凝固在原地。T的声音像撕扯的破布,在烟尘中被拉伸破开,慢慢消失。
宫殿不住坍塌,那块钟戎曾穿过的玻璃此刻碎裂掉落,在光下像一场晶莹的彩色雨。石砖石块打碎雨景,它们碎裂开逐渐变大的缝隙,从宫殿上滚落,像被一层层剥下的皮。很快钢筋骨架露出来,宫殿由华丽变为骷髅,美丽随着烟尘破碎。那些壁画、回忆还有细心设计的机关在这场没有尽头的倒塌盛宴中消失湮灭。
代替它们的是一幢新的宫殿。
它由光芒中出现,金光笼罩,脚陷泥沼,兼备圣洁与肮脏,像一个精心打造的心脏,脱离躯体升空。老宫殿抓着它的泥石沾染部分,可它很快就拜托了它们,看着它们和石块掉落进废墟。
它与茹菓所在的地方极其一致,钟戎甚至可以透过它金色斑驳的外墙看见被羽毛和箭矢困住的茹菓。
钱水崇在宫殿正下方,被藤蔓牢牢保护,背负金光,向钟戎伸出手。
钟戎眼角不知何处落下一滴泪,这滴泪随着他的伸手和升空坠落,划过他的脸颊到达他的下巴,在他撞进钱水崇怀里时从他的下巴落进雕像的瞳孔。
这滴泪像是心脏宫殿的最后一剂动力,从云上城伸出禁锢它的那些石块钢筋彻底断裂,重重砸回云上城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