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里街坊,和林家不沾亲的都走到林宅门口张望,看看新娘子新郎官,沾沾喜气。
“林尚书年轻有为,王家小姐出身太傅高门,两人也算登对。”
“说什么?为何林大朗是年轻有为,王家姑娘就要依仗家门了?我说即便她的父亲不是太傅,也配的。”
“你这姑娘,我说什么了?你这不是挑拨是非吗?”
女子哼了声,不再理会,倒是男人的友人插话道:“她说得也不错。”
“怎么?”
“姑娘,看来你知道的比我多,不如你来说说。”男子道。
女子砸吧了下嘴,徐徐说道:“却说三月前陛下将王珩招入宫中陪伴皇后,公主伴读,对外如是宣布。
但历来公主伴读少则七八人,多则十几人,除了王珩并不见各府贵女同往,实在蹊跷。”
“难道她有不同于旁人之处?思来,彼时显于世人的「不同」也只有太傅之女,前尚书未婚妻子罢了。”
“先说这太傅,因年高而不问朝事久已,绝非新皇极力拉拢之人,那么原因当出现在林尚书身上。”
“都听闻先皇临终传召两人,一个是当下的北府军大司马,彼时赋闲的北府军右督卫,另一个,就是林尚书了。”
“后来一个领兵抗敌,可林大人,却没了后文。皇上恰恰又传他未国门的妻子入宫,用心当真复杂。”
男人入了神,女子却戛然而止,他不禁追问:“后来呢?”
女子一笑:“我推测,林尚书为保妻子,将先皇赐物放在王姑娘手中,而这王姑娘凭此物,助林大公子恢复尚书身,又安然抽身,你们说,此女还是普通女子吗?”
“那真是难得。”
“是了……”
鞭炮噼里啪啦,“新娘子来了!亲友入内!”
人头攒动里,女子余光扫见方才男子摇头轻笑着入院了。他……原来是林家人呢。
“云栖,找你呢,去哪了?”
“我在外面听人家闲聊。”云栖笑笑,走向祖母。孟澜轻锤他背:“新嫂子都入门了,还惦记玩呢。”
“我这不是替新嫂子听听百姓的声音,不错,传的可神了,不过没嫂子真人神。”
孟澜瞪他一眼:“这事你给我咽肚子里。”
云栖从容点头:“孙儿知道。”
这中间的凶险,外人听来,是波澜壮阔、跌宕起伏。
甚至向往之的,只有林、王两家人才知道,他们能活下来,全赖老天有眼。
一夕之间,雍王的势力囊括陇西、陇右道,民间也是追随者无数。
陛下为迫其低头,看准林家与李勖这层关系,一个夜里派兵将林家围住。
是夜,押送犯人的林云栖回到京师,趋近府墙便看到重重禁军,禁军识得他这身官府与面貌,当即发生冲突,招招赶尽杀绝,这是想以云栖一命给林潮止一个警醒。
好在这几年林云栖的武艺日日增进,禁军也不是他的对手,这才使他逃了。
也是同时,陛下疑心周围的人,将国舅和三王爷家眷尽囚于宅,不得外出,国舅的小妾托人给做步军御侯的爹爹报信,叫人给追回来,连皇上都没禀一声,无情杀了。
消息传不进来,也送不出去。
王珩必是报了必死的决心,才在皇上早朝时冲入大殿,手握明黄绸布,跪于殿前,道:“陛下放过林家,臣女才将圣旨双手奉上。”
当着满朝文武,皇上纵有杀心,也只能假装不解道:“王氏,朕不明白你说什么,朕何时写过这样一道圣旨?”
“不是陛下的圣旨,是先皇的圣旨。”
女子平静开口,大殿尽是抽气声,果然。早有人猜测,先皇去世前是不可能平白传召前尚书的。
“拿来给朕。”皇上冷冷道。
只见王珩垂首说:“女子手中只是上半副,下半副印着先皇墨宝的,在女子宫中,请公公随女子去取。”
皇帝命侍卫、内侍一并随她去。谁知王珩突然奔跑起来,长长的游廊宫殿全留下她的身影足迹。
殿门一合,将内侍、侍卫关在外面,她道:“我要见林潮止。活要见人。”
皇上大怒,拍案而起,走向她暂居的宫殿,这时皇后慌张出来,欲哭诉,却被皇帝抽了个大嘴巴:“叫你看着人!你给朕看得好人!”
大臣们见到这幕,面面相觑,皇上因何着急?难道说……有隐情?
皇上吸了口气:“给朕出来,你就仍是太傅之女,林家,林潮止,与你无关。”
里面的人道:“我要见我的夫君。”
皇上脸色阴晴不定,命人撞门,这时候一个异域服饰的年轻人走出列:“皇上不想听听三王爷说什么吗?”
皇上豁然回头,见是戎三王子。
早知道这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他并未将此人放在眼中。
甚至登基以来,忘了处理这个质子的事情,只是今日一见,这深邃的眸,沉稳的脸,似乎传言有虚。
不必担心,三弟被自己关着。
戎三像是猜到他的心思,道:“三王爷正被陛下的人看管。”
“啊!”“啊?”大臣们才知道这事,惊呼出声。
“朕没有,休胡说。”
“不是陛下臣就放心了。”“你说什么?”
“臣今日乘车路过三王爷府邸,见有异军包围,生怕是叛军入京。
所以叫府兵解围,没有及时禀明皇上,也是觉得,办好事,不必留名呢。”
他说完,三王爷从殿外缓缓走来。
“臣叩见皇上。”
失魂落魄了一瞬,皇上恢复神智,面色铁青。
“臣弟不过是把父皇去世前说过的话再说一次罢了,皇兄何必如此?”
“先皇去世前立朕,为太子……”皇帝道,“仅此而已!”
“是,又不是。”
“你所什么!”
三王爷转身,对着群臣道:“先皇他是抓着二哥的手,死死的抓住,喊了几句太子。”
“啊……这……也有可能是在叫前太子吧……”
“阁老所言极是,至于真相如何,父皇已逝,无人知道。”
那日,王珩是活着从大殿出来的,先皇圣旨,没有一个人有幸目睹,只是先皇必然留下了什么,且是新皇所忌惮,想要消灭掉的,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
林家外的包围被撤,世人悠悠众口难堵。
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大家也仍然好奇,圣旨上写的什么,先皇所谓太子,又指得是谁。
皇上知道,他除非杀光所有人,不然只能背负着质疑声,一生。
遥传李勖见到北府军,从北府军中寄来书信,道愿与陛下雍州会师。
他是只能去,必须去,派去暗杀的人,没有一个得手,掌握二十万大军的石凯,司马葳又态度暧昧,皇上除了听凭摆布,似乎没有其他选择。
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这皇帝实在当的没滋没味。
李勖没有逼他禅位,这令皇帝些微有点侥幸,然而侥幸过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悲怆。
帝位,哪怕一人之下,也不是帝。
李勖与他交谈的类容,成了江湖上的秘密。
那之后,一个去往雍州为王,一个回京师为皇。林潮止重新回到尚书的位置,司马葳做了北府军老大,而戎三王子,以「国内大乱,四王造反」为由,被大臣们请回国都继位,整治朝纲。
戎三王子北上之路从雍州绕行,停留三日,而后继续。
新娘子来了,戴着红盖头,含首静立,潮止玉面堂堂,当真登对。
“祖母,圣旨上写的什么?是不是恢复太子的位置?”
“没有……”
“什么?”
“没有。小孩子不要多问。”
“祖母我已经不小了,你不要欺负我,祖母。”
又是每月一次的扫殿,小太监王二领到的是承明殿东大殿一处角殿,晦气的地方,听说有人曾在这里与陛下叫嚣。
若不是陛下仁慈,早就让人把门撞开了,她的小命岂会留?「这里,扫干净」”还有那里!别偷懒!”
“是,公公,咦这是什么?”“拿来给我。”
见着东西是明黄色的,太监警觉地把背直了起来,“怎么是两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