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少嗔听着听着，脸上自信的神色淡去，忽然沉默下来：“……”
“就算你真的将你的所有一切都奉献给了尹司锦，尹司锦或许也不会展露出喜悦的笑容，因为你费尽全力争夺而来的东西，他早就有了。”会计说：“更何况，以他的能力，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没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却得不到的，只是他性格太无欲无求了，所以才一直看起来那么‘好对付’，随便你怎么样都顺从你。”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柯少嗔无奈说：“打击我可得不到什么好处，对事实也没有半点积极的推动。”
既然早就心中有数，何必跟他藏藏捏捏的。
“我想说，不管你柯少嗔本人再怎么改变上进，也无法让尹司锦对你高看几眼，所以与其从外部做努力，不妨想想内部因素。”会计说出了一个比较残酷，却也挺现实的现实：“除非尹司锦愿意低头看你一眼，主动喜欢上你，配合着你，不然，你哪儿有资格和他在一起？你是国王也好，乞丐也好，尹司锦该喜欢你的时候就是会喜欢你，不喜欢你的时候……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柯少嗔听明白了会计的意思，说：“你的意思是说，司锦他现在心思变了？”
不是他柯少嗔做得不够好，而是尹司锦变得不爱他了，又或者打算故意疏远他了？
可是，为什么？
思考这段时间柯少嗔的种种作为，回忆和尹司锦相处的细节，柯少嗔似乎并没有——
等下。
他前阵子，不是生病了吗？
而且还病了足足有三天。
那三天，尹司锦为什么没有用能力治疗他，而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照顾着他。
他明明可以使用妖术，瞬间让柯少嗔痊愈的。
就像那可垂死的大树，就像身体被毁一半、眼看就要不行了的裘蝶……
他为什么不做？
莫非，真的应了会计的那句话，人妖殊途？
尹司锦察觉到柯少嗔的人类身份，觉得他寿命短暂，不能伴随他永远，所以为了不看到百年后柯少嗔死去的画面，为了不让未来的他难过，干脆早点和柯少嗔疏远关系，干脆一开始就不要投入过多的感情？
这也太单方面了！
柯少嗔不能认同。
他从来不怕被人无视，他只怕自己没办法改变现状。就算被尹司锦忽略，柯少嗔也会想尽办法让尹司锦回头看他，问他对自己有什么不满，然后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
他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穿越回感冒之前，告诉自己千万不能生病？
不，这种行为治标不治本，或许能让现在的尹司锦变回原来的态度，但柯少嗔他总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要生病吧？
得用一种更强硬有效的手段，去促使尹司锦不要在意他人类的身份，以及二者之间的寿命才行。
例如……直接回到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记得尹司锦是说过，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吧？
必须要让尹司锦更加，更加的爱他才行。爱他爱到就算知道他会早死，也情愿迈出那相爱的一步才行！他得在那个时候就想方法告知尹司锦，自己和他之间种族、寿命的差距，让他一开始就做好心理准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始乱终弃”。
如果因为长寿，知道身边人迟早会死，就什么也不做，什么都不开始的话。
那这样毫无变化的人生，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没有半点意义，只是单纯的虚度光阴罢了。
打定主意，柯少嗔放下手里的全部工作，拿起一旁的外套，疾步往办公室外走去。
会计就像是知道柯少嗔要去做什么一样，默默看着柯少嗔离开，没有任何言语。
出门后，柯少嗔在门口见到了恰好迎面走来的卜岛。
想起生病时候卜岛他们送来的那一碗泉水，虽然不知道效果有没有用，但好歹还是要说一声谢谢。
卜岛解释道：“我没有回去，是王琼他们去的。”
柯少嗔回忆了一下有关卜岛的资料，说：“因为你已经和你们一族断绝关系了？”
卜岛苦笑一声：“是。”
柯少嗔仔细看了卜岛两眼，说：“你这几天闷闷不乐，也是因为……”
“想起了一些糟糕的事情。”卜岛抬起头，看着柯少嗔那年轻的面庞，道：“您以后肯定也会遇到的事。”
柯少嗔不解：“什么？”
卜岛道：“我们一族，就算是在妖怪之中，也算是寿命悠久的那一类了。”
柯少嗔不自觉蹙起眉头，心想怎么又是这个话题。
“长寿一族的别称，是离别一族。”卜岛说：“所以，族内一直有一个风气，就是不要与他族产生过多交际，更不允许爱上别的种族的妖怪。千年来一直封闭在岛上，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由于柯少嗔“失忆”的原因，所以卜岛特意多解释了两句。柯少嗔也有心想要听听卜岛这样长寿妖怪的意见，干脆就让卜岛从头开始和他仔细讲起。
卜岛也没介意，点点头，便认真和柯少嗔说道：“我和族内决裂的原因，是因为我企图偷窃泉水，给一个妖怪喝。”
卜岛回忆着说：“那真的是个很弱小的妖怪。生来就带有疾病，走两步路都会气喘吁吁。可她虽然弱小，却活泼好动，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却永远都是那么的乐观积极。是她将我从漫长的寂寞中拉扯出来，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原来有那么多美好的事物，直到认识了她，我才真正明白活着的意义。可是没过多久，她身体就快不行了……”
想起当初的画面，卜岛仍能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一阵阵发痛。
“所以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泉水。可是，我不是族长，无权进入族内禁地。泉水连接着整个族内的生命之源，决不允许私自使用。我当时心急如焚，仗着自己是族内最强的武士，抱着她企图冲进去，甚至不惜打伤了族内的数十名族人……最终却还是被族长连同几位长老一起拦下了。”
“族长可怜我为族内效力那么多年，并没有治我得罪，只是将我关了禁闭。然后又过来牢内看望我，同时还偷偷带来了一壶泉水。问我是想救活她以后，从此离开族内，再也不准回来半步，还是留在族内，洗心革面，彻底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族长还说，那个小妖出生时便带有隐疾，即便喝了泉水，也活不了多久，那点光阴对我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希望我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我当时什么都没考虑，直接伸手接过那一壶水，将它喂给了小妖喝。然后与她一起离开了族内。并且遵守约定，自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一直在妖界流浪。心想只要有她在我身旁，去哪儿都比在岛上要来得痛快。”
“可是，没过两年，她就再也走不动路了。不管她再怎么努力的想要活着，尽力地吃下食物，她还是一天比一天要憔悴。”
“我想过要再回族内求族长赐泉水，她却拦住了我，说她不想再让我为难，还说早知道现在离开会那么的遗憾，当时应该早一点死在那个牢里，还不用拖累我。”
“她说她很怕，怕她死了之后，我该怎么办。说她很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招惹我，害我以后会变得更寂寞。我当时不懂她这句话的意思，但后来我又明白了。”
“一出生就看不见世界，也不知晓世界精彩的人，自然没有见识过世界的美妙之后，又忽然失明的人要来得痛苦。被留下的感觉真的很难受，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还想着如果可以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认识她。她走了之后，我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古怪，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认识了主人您。”
“您就像一开始就知道我的事情一样，轻而易举地赶走了我心里的迷茫。我终于摆脱了她走之后留下的黑暗，看到了一束新的光，支撑着我能够继续往下走。”
“现在我终于正视了她已经离开的事实，只是偶尔会因为一些和往事有关的事物而变得沮丧。”
卜岛抬头看着柯少嗔，笑着道：“但是幸好我还有您，还有其他的大家，我想我应该已经没事了。”
柯少嗔沉默着听完了卜岛的心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卜岛笑道：“您本来是知道的，别怪我啰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