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就是——”
话未说完,就爆发了一声巨响,程远赶紧拿手去捂陆迟迟的耳朵,生怕是她没做心理准备被吓到了。
陆迟迟正眼去看,只看到水面上猛地出现了一座高高的塔楼,上面垂下来了几根铁线,只看到不断的金花就这样洒下来,一群人被那根铁线运送到了高塔的顶端,竟在上面表演起来了杂耍!她们身后便是那个澄黄的圆月,穿着这样飘逸的服装做出这样繁复的动作,好似真的嫦娥。
陆迟迟是第一次见,人都傻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表演,也没想到程远早早放下了手就这样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两人一路走来已经到了河边,夜里吹河风,有些生冷,程远看着陆迟迟额前垂下的细碎额发被风稀稀地吹着,小姑娘又吸了吸鼻子,只好往前走一些,用自己的身子跟人挡着一些。
铜锣响起,鼓声喧天,不断燃烧的火苗高蹿着,似乎那个月亮便是天空给她烧破的一个窟窿。人声鼎沸,犹如白日,一曲毕,众人谢幕,观者的掌声呼声甚至盖过了这些乐声,源源不绝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才看完,陆迟迟的脸上便已经是激动成了红扑扑的果子,却看着那些人离开了高塔上的舞台,人群也都离散开,一下觉得有些凄凉,不免想要去汲取一些温度,下意识朝程远靠了靠。
“是不是要回去了?”陆迟迟意犹未尽,今日虽是中秋,月圆如此,可并不是每日都这样圆,就好像人不是每日都能聚在一起的。
“未曾。”
只消这一句,陆迟迟突然觉得鼻头一酸有些想要哭,到底忍住,只被程远牵着手带到了河中的小船上去,待到两人坐在船舱里头被暖意裹挟的时候,陆迟迟再也抑制不住心中酸意,眼看着程远在这儿本想偷偷拭去眼中泪水,却还是被人拥进了怀中。
程远一手轻抚着陆迟迟,一手捏了帕子给人擦泪,问道:“可是想娘亲了?”
陆迟迟哭得隐忍,细小的呜咽声,趴在程远的肩膀上,像小兔子一般蹭蹭,才小声说道:“想了。”
“那我去把娘亲还有陆淮接来可好,这些是我思虑得不周全了。”
“不麻烦的,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些才难受的。”
程远捧起了陆迟迟的脸,只看那一双眼睛里融进了火光,眼角有些红,小小的鼻头也红了,真的就是一只小兔子了,“那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难受吗?”
“我也不晓得,就是……就是看到别人都散场了都回家了我就难过,你还要和我呆在一起我也难过……不是,我不是难过,我就是好想哭,我也不知道,我也想娘了。”
陆迟迟说得断断续续的,上句不接下句,又伴着呜咽声,程远实在没能从话中捕捉出什么重点,看着陆迟迟哭了,心里心疼,却不敢再去做什么,只又把人揽进了怀里,说道:“我一直陪着你,莫怕,莫要难受。”
“好……”陆迟迟又吸了吸鼻子,虚虚说道:“君子一言……”
程远笑了笑,“驷马难追。”说完之后又去问:“还难受不难受了?”
程远没等来陆迟迟说话,反而看到了一只颤巍巍伸过来的小手,那只小兔子说什么要跟自己拉勾上吊三百年不许变。
程远觉得自己大抵今日就要死在这儿了,也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不要江山要美人,也晓得为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程远眼瞧着自己越想越远,还越来越不正常,脸上有些烧得慌,也伸了手去给人拉了勾。
就在两人相触一瞬,一小股电流在两人指尖传递,陆迟迟赶紧闪开,好像思绪也全然回来,只想把自己一榔头敲死,只看到程远还停留在空中的手,低了头。
程远并不勉强,只将舱中小炉上早早温着的酒给人筛了一杯,说道:“这是新酿出的桂花酒,筛与你暖暖肚子就好,瞧着度数并不高,你也莫要喝多了。”
陆迟迟表面上还是个好生生的人,魂儿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哭着的丑态,又想着刚刚自己说得浑话,面前还又坐着程远,陆迟迟把自己又往小炉儿那里缩了缩,恨不得现在一下跳到河里去。
程远现时也慌得狠,想着方才自己说得话陆迟迟是否当真,即使是这般话自己说过许多次,可似乎陆迟迟她并不当真,那这次她又是否会当真?自己要说多少次才会当真?
程远觉得自己也还算是善于掩藏自己情绪的人,陆迟迟不说话,程远便去给陆迟迟讲有关于中秋的故事,有些故事是书上所写,有些事是他人所述,又怕陆迟迟都听过,其实大多数都是自己现场编写。
陆迟迟羞是羞,可是一贯没有抵抗诱惑的能力,只听着程远所讲的故事一个赛一个有趣,一双眼睛也从脚尖转移到了程远那儿去,听着故事总要有下故事的东西才好,没有了小食只拿那甜腻的桂花酒当作辅食。
听着听着,陆迟迟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面前的人越来越模糊,只能看着眼前还有一个圆圆的小铜板晃着晃着,且还能听着程远的声音,只还一下一下应着。
眼角却突然飞进来了一道光,是流星!
陆迟迟再也顾不得什么,也不晓得面前的人是谁,只用手捂住了程远的嘴。
程远心一下悬在了嗓子眼,陆迟迟的脸就这样放大在了自己的眼前,嘟了嘴,做出一个噤声的嘴型,说道:“有流星。”
程远只觉得一阵气血涌上脑袋,精明计划全被挤出了脑袋外头,里面只有一片空白,只看到陆迟迟轻轻把唇吻上了她的手背之上。
程远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一下失去了力气向后倒去,然后陆迟迟的鼻子就装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说:“你看,有流星。”
陆迟迟的手还覆在自己嘴上,自己还能嗅到陆迟迟鼻息之间淡淡的桂花香味。
她还说:“公子你快看呀!”
程远感受着陆迟迟的重量,一颗心时刻不停地跳动着,不晓得从哪里传来了一段唱词,拨弄着琴弦,轻柔的女声就这样传来——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
余音全部消弭在了风中。
原本有月的夜里该瞧不见星子的,却由着河里满满飘着的河灯,就好似倾泄而下的一缕银河,是仙娥落下的一段羽衣。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程远呼吸一窒,陆迟迟却还这样看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程远只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看下去,只怕自己溺死其中。
只因——
她眼中有星。
也有日月。
抑或,本身便是。
也让人移不开眼睛,只敢拿一生作陪。
*
“公子,你脸儿怎会这样红?”
第42章 . 陪伴 “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你安乐无……
“公子, 你脸儿怎得这样红了?”
陆迟迟见面前人并不回答自己,这才又问了一道,那只覆在程远嘴上的手也还动了动, 眼睛一弯, 笑得憨憨的,像极了个痴儿, 问道:“还怪烫人的。”
程远看着近在咫尺的陆迟迟的脸一时间分寸大乱,一双眼睛不晓得该往哪里看,也不敢贸然搂住陆迟迟,却又怕她突然从自己身上滚下去伤到自己,只能举起双手虚虚将她环住, 视作一种保护。
“怪我,怪我。怎能贸然蒙住您的嘴!”陆迟迟松了手,把手撑在了地上把自己撑了起来,眼巴巴瞧着程远的模样,看不真切, 却能看到是个好看的样子, 轻轻说道:“我娘亲说过了, 流星飞过去的时候不能说话的, 要在心里许愿的,你可许愿了?”
陆迟迟垂下的小辫儿的梢儿轻轻拂过程远的脸庞, 程远只觉得痒痒的, 一片羽毛流转停落在了心底, 是尘埃落定的期许。终是笑着说道:“许了。”
“你许了什么?”
“你呢?”
“我……我许了,许了要娘亲、淮儿还有三娘,还有还有要公子都身体康健……”陆迟迟说着说着就突然从程远的身上跳了起来,豆大的眼泪珠子就往外涌, 呜咽着,“我还没许呐!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陆迟迟就要往舱外跑,程远赶快撅了起来去拉,这是在小舟之上,怎么好容人这样活蹦乱跳的?正是陆迟迟跳起来的当口儿,船舱外头响起来了船夫的粗狂的声音,“客官呀,莫要再里面乱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