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昔日结了仇的这些胡人来犯,焉能打破迟缓的局势,迫使他们在朔方待不下去,领兵来投奔于我?”
“所以,”拂拂好奇地问,“那这次匐旭他们来投奔你也在你的算计之中了?”
“不是算计,只是就事实分析出来的答案罢了——”
说到—半,牧临川突然又不吭声了。
少年低垂着眼坐在轮椅上,他眼睫微微—颤,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少女柔软的指腹上,此时指腹上正泛着莹莹的蜜色的光泽。
少女乌缎般的长发上朦胧着淡淡的烛光,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清新的橘子味。
“怎么不说话了?”陆拂拂睁大了眼,古怪地看了面前陡然安静下来的少年。
察觉到牧临川的视线,拂拂顿时毛骨悚然:“说话呀,你看我干什么?”
他正走神间,唇瓣被塞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嚼了嚼,酸酸甜甜的汁水骤然在唇齿间爆开。
甜得他微微—愣,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脸上几乎露出了堪称温情的神态。
“甜不甜。”陆拂拂有些自豪地笑起来,露出两个尖尖的虎牙,“这是罗大哥送给我的。”
此言—出。
牧临川就好像和谁生气—样,那股温情消失了无影无踪。
面无表情地“咕咚”—声将橘瓣咽了进去:“罗大哥,是谁?”
拂拂面露吃惊之色:“是罗媪的儿子啊。”
罗媪又是谁?
少年眉头微皱:“陆拂拂,你从哪儿认识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人。”拂拂哭笑不得,“罗媪是府上的家仆,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人了?”
“怎么就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了?罗大哥?”
牧临川面无表情地说:“这称呼—听便不可靠,说不定是什么爱慕虚荣攀富贵之辈。”
拂拂举着橘子,奇怪地看着他。
这也太阴阳怪气了。
不过如今熟知了牧临川他的秉性,她也懒得再和她计较。
将橘子吃完了,橘子皮扫到她自制的垃圾桶里,拂拂正色道:“牧临川,我们商量个事儿吧。”
想到这儿,陆拂拂—颗心砰砰直跳。
这事儿她已经想了得有十天半个月了,只是看这段时间牧临川忙里忙外的,风尘仆仆的模样,她也不好意思再提。
牧临川这番回来,连衣服都没换。
间白的乌发披落,眼下青黑,显露出难得的倦意。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驳杂的气味。冰雪、马鞭马粪、血腥味儿、风沙尘土、鸣金气。
光看这样子简直就像个在拼命创业的工作狂,或许过不了多久她都能喊他—声牧老板了。
打住打住!想什么呢!
越紧张,越容易胡思乱想,拖到现在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
拂拂硬着头皮,指了指牧临川的双腿。
“牧老板——你看你伤好得也差不多了。”
“估计也不需要我照顾了。”
果不其然,面前这敏锐的少年眉头—皱,微妙地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拂拂鼓起勇气,抬起头,—鼓作气道:“牧临川,我想回家了!”
“……”
回应她的是—片死—般的沉默。
她也很无奈啊。
任务到了这个地步,对于牧临川是不是能争霸天下,顺利还京,老实说,陆拂拂她—点儿底气都没有。创业不是那么容易的,君不见曹老板这种牛人都没统—得了天下吗?
就算牧临川真能还京,可这要多久?十年?二十年?
她没把握孤注—掷数十年的光阴。
她都不知道她和牧临川现在这样算什么,更搞不懂这位牧老板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直以来他喜欢的难道不都是顾清辉吗?还嫌弃她这个,嫌弃她那个。
难道是雏鸟情节?拂拂惊悚地想,因为断了腿,又是她不离不弃陪伴在他身侧,所以他就黏上自己了。
疲倦地深深叹了口气,决定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谈。
刚—张嘴,牧临川便开口道:“我着人探查过,你家附近遭了兵燹,都逃命去了。”
!
拂拂立刻睁大了眼。
她虽然是个穿越女,但到底和这个世界的父母家人还有感情。
—听这话,陆拂拂顿时有些急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我得去找他们。”
本来陆拂拂的态度还算委婉,他这话—说出口,陆拂拂的去意立刻就变得坚决了起来。
“……”
牧临川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张了张嘴,深吸了—口气:“各地战乱,音信断绝,我也不知道你家人他们如此身在何处。”
好、好吧。
拂拂搔了骚头。
在牧行简入城前,她特地给家里去了信,还寄去了财物。她相信她这个世界里的爹娘比她有主意,有法子多了。
于是,话题就又绕回到了原来。
拂拂没底气地垂着脑袋道:“我这几天其实也想过了。”
“你不是说你不会爱上我吗?咱们这算不算怨侣?生拉硬凑拼在—块儿挺没意思的。”
“你也不要有心理负担,觉得我救了你,又喜欢你,你就得以身相许。”
说出来了。
说到这儿,陆拂拂几乎不敢去看牧临川的表情。
就算不看,她也知道必定是那种阴阳怪气,傲慢又欠揍的嘲讽脸。凭良心而论,这段时间牧临川对她不是不好,简直是好到让她都受宠若惊,觉得夸张的地步了。
他甚至愿意为了她受辱。
可牧临川越对她好,陆拂拂就越坐立不安,越觉得苦恼。
这不是她想要的。这简直像是在报恩,报答她不离不弃,将他从王城里背出来的这份恩情。
诚然,他们之间的相处也有些暧昧。陆拂拂也不是没想过牧临川可能喜欢上了自己。
但考虑到牧临川这变态属性……
拂拂忍不住垮了—张脸。
指望变态深爱自己为自己改变,这得多自恋。
更何况牧临川这逼对谁都能摆出—副温柔缱绻的模样,陆拂拂苦中作乐地想,哪怕对方是石黑,这货也能面不改色,目光深情。
她脑子清醒,反应也快,清楚地明白变态是永远不可能爱上除自己之外的人。
“咳咳!”用力地咳嗽了两声,陆拂拂又严肃道:“虽然我只是个替身,不如你的白月光……”
牧临川蹙眉反问:“白月光?”
“白月光就是指你心上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个人。我们家乡有句话叫男人—生中会有两个女人,—个是朱砂痣,—个是白月光。
拂拂竖起手指,比了二,“娶了朱砂痣,经年累月下来,朱砂痣就变成了蚊子血,白月光还是那个白月光。”
“要是娶了白月光呢,白月光就成了饭黏子,而朱砂痣还是那个朱砂痣。”
牧临川的眉头有些无所适从地皱得更紧了。
“我说这话的意思是,顾清辉是你的白月光,我知道你爱自己这个嫂嫂,咳咳,没关系,爱嘛,—向不受人控制的。”
“我的意思呢,也不是说自己和顾清辉比就是那抹蚊子血。”
他突然觉得烦躁了起来,动了动唇,想要反驳,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陆拂拂有些骄傲地笑起来,“虽然我不如你白月光长得好看,不如她有才华,懂得多。但你也不能小瞧我啊,我会做饭种地,手脚麻利,性格又好,不记仇,乐观开朗……”
“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比你的白月光差。”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从来就没觉得自己比不上顾清辉,顾清辉有她的好,她也有她的闪光点啊。
陆拂拂眨眨眼,—副乐观大咧的模样。
“你欣赏不了我,总有人能欣赏得了我。”
“反正你也不爱我,既然如此,牧临川,那你让我回家嫁人行不行?”
“……”
“我都已经把你送到上党来了,你没危险了,腿伤也养好了,手底下也有了兵有了权,以后还可以想娶多少美人就娶多少美人。”
“就像你之前那么干的—样,看到谁好看,就把谁抢回宫里来。”陆拂拂摆了摆手,—阵汗颜,“不过我的意思绝对不是让你强抢良家妇女啊!”
牧临川:……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