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锐和那些工作人员终于说完了事，转头朝连知之走来。连知之指了指那枝花：“那是什么花？”
谈锐回头看了眼：“马铃薯的花。”
他看着连知之还在看那花，琢磨了一下，道：“不是什么观赏花卉。农场栽培基有限，没法种别的植物。你要是想要花，等有条件了我给你种玫瑰。”
连知之愣了愣，她的思维总还是停留在自己的世界中，在她的世界里，玫瑰花也算不得什么了。每逢情人节或七夕的第二天，连知之总能在垃圾桶里看到成束被扔掉的玫瑰。在那个世界，玫瑰依然能够代表爱意，却已然廉价了。可是在这个人人都挣扎在饿死边缘的世界，却还有个人念着给她创造条件种玫瑰。
“嗐。”连知之压住内心的感动，表面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摆摆手，“种玫瑰干啥，又不能吃，你还是多种点土豆吧。”她又问，“你忙好了？”
“忙好了。我带你参观一下吧。”谈锐说着，轻轻揽过连知之，带着她在成排的栽培架中穿过。
他一面走一面讲解：“这是灌溉系统……泥土从哪来？是污水……这机器叫‘泥炭’，嗯，分解污水变成基本物质……对，经过过滤变成饮用水……”
谈锐讲得很耐心细致，连知之也听得很仔细，可还是毫无头绪，要她一个搞文字工作的编辑来搞这么高精尖的专业，臣妾做不到啊！
一圈转完，连知之又提出要求：“我能去外面那些大棚看看吗？”
谈锐此时更加确定这个连知之不是从前那个连知之了。从前的连知之从来不关心也不在意这些，她就像一条寄生虫，只要有源源不断的食物提供给她就行了，至于这些食物是从哪来的，城外又死了多少人，她不care。
他点头：“当然可以。”
两人回到那个逼仄的走廊，脱下白大褂挂回原处，又搭乘电梯下去。
第19章 ：二脚羊（十八） 她不是……
建筑外是大片阡陌交错的农田，整齐地竖立着一列列的白色塑料薄膜大棚，这里也有不少工作人员来来去去，看到谈锐来了，都上前和他打招呼：“谈总来了。”
“嗯。”谈锐应了，注视着眼前的田地，“有进展吗？”
陪同的工作人员摇了摇头，声音都低了很多：“没有。”
连知之已经进了棚子，但是棚子里的土地上空空荡荡的，一株幼苗都没有，他们果然什么都没种出来。
连知之蹲下去抓了一把土，无论从外观还是触感看来，这泥土和她熟知的那些泥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就是种不出东西来。她松开手，泥土像流沙似的，从她指间散落，她捻着指尖还残留的一点土屑，在心里狠狠问候系统：
“系统我干你——”等会儿，系统有母亲吗？系统的母亲是啥？连知之思索了一会儿，恶狠狠接着道，“干你源代码！”
系统：“……”
谈锐也走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看。尽管他们已经被一次次的失败打击成习惯了，可是每回听到不好的消息时，本以为麻木的情绪还是会波动一下，心底的那点希望就如同大棚里的种子，永远被埋在土下，发不出来。
“走吧。”连知之蔫蔫的，这一趟走下来一无所获，她准备打道回府。
正在那时，却听到有一声欢呼传来：“哈！捉到一条！运气不错啊，今晚可以加餐了！”
连知之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工作人员手里抓了一抔土，正从那堆土里面拎出一条什么东西来，连知之定睛一看，是一条又粗又长的蚯蚓，软绵绵的细长身条在扭动。连知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那人嘀咕：“也真是奇了怪了，这土里啥东西都不长，这蚯蚓却还活得好好的。”
连知之要走的脚步一顿，脑子里极快地掠过什么念头，她猛地转身，朝那人走去：“你说这土里有蚯蚓？”
那人吓了一跳：“是、是啊！”
“是一直就有？”
“对、对的，我们这些日子在土里挖出过不少，是吧谈总？”那人不知道蚯蚓怎么就引起了连知之的兴趣，有些忐忑，向谈锐求证。
“是。土里一直都有，我们也正在研究这个现象。”谈锐走到连知之身边，看连知之还是死死盯着那人手中的蚯蚓，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连知之转过头来，双眼发光，大声叫道：“你们为什么不吃蚯蚓干？”
谈锐：“蚯蚓干？什么蚯蚓干？”
“你们不知道？”连知之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
谈锐看连知之那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不由也端正了态度：“到底是什么？能和我具体说说吗？”
这一刻，连知之感谢刘慈欣，感谢《流浪地球》，感谢科幻电影！
这一刻，连知之大刘附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看着谈锐疑惑而求知的眼神，连知之觉得自己应该是找到任务的突破口了。幸亏当初看了电影以后，对榴莲味的蚯蚓干印象深刻，她还特意去网上搜了一些蚯蚓干的资料，虽然只是粗粗看过不求甚解，但基本原理却还依稀记得一点。
她转向谈锐，解释：“蚯蚓干啊！蚯蚓生长周期短、蛋白质含量高、某种程度上能够代替粮食啊，再加上你的这些农场作物，我觉得肯定能很大程度上缓解目前的饥荒困境。”
谈锐眼睛一亮，当机立断停下脚步，吩咐旁边的工作人员：“去找一下李院士，请他来五楼会议室开会。还有于主任、潘工……”连知之听他报了一连串名字，然后转向连知之，“和我一起去。我们都听你的。”
连知之顿时感觉很有压力，道：“我只知道一点点啊。”
“没事。”谈锐说，“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我们群策群力，总能讨论出方法的。”
于是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那栋建筑，到了五楼会议室，已经有人到达了，接下来的几分钟又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了，看样子都是科研人员。
连知之看到了李牧禾，激动地和他打招呼：“李院士！这里！”
李牧禾托了托眼镜：“哦，连小姐啊。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以为您回到您的研究室去了。”
“不，我觉得这个农场很有希望，所以想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再增加产量。我不是炫耀自己，我能在盐碱地和滩涂地里种出作物，怎么就不能在这末世的土地上种出来呢？”李牧禾看上去很挫败。
连知之冲他眨眨眼：“可是现在的土地里有好东西啊。”
“什么好东西？”李牧禾追问。
连知之还来不及回答，谈锐已经开始主持了，他简要地说明了一下，然后就请连知之上台。
连知之定了定神，镇静地走上台。她刚刚已经把记忆中关于蚯蚓干的资料梳理了一遍，心里有了底。
看着台下那一双双睿智的冷静的眼睛，连知之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在这些行业领域内顶尖的学者面前侃侃而谈，真是人生的高光时刻！
她开始讲了：“生长周期……养殖方便……用生活垃圾和粪便发酵成腐殖质饲养蚯蚓……避光生物……”她只是拣了几个重点词汇说，可是即使如此，也引起了台下的一片哗然。
连知之看着台下那些科研人员激情洋溢地开始互相讨论，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动笔画培养基了，这些人一旦讲到专业话题，顿时忘却了周围环境，如痴如醉，谈锐不得不打断他们的话题，问连知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连知之想了想，摇头：“没了。”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李牧禾激动得脸都红了：“连小姐，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如果这个设想能成功，那你就是救世主啊！”
连知之尴尬地笑：过了过了，不至于。
她问谈锐：“没我事了吧？具体怎么操作和生产我可不知道啊，我就知道个大概。”
“你已经很棒了。”谈锐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温柔缱绻，“你永远会给我带来惊喜。”
谈锐转头交代了助理几句，然后先开车把连知之送了回去，他自己却没有进门，又匆匆返回公司了。
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连知之都不大能看到谈锐的身影，他几乎天天加班，只有偶尔的几天才回家。
某天深夜，连知之下楼去厨房喝水，看到深夜归家的谈锐，在客厅沙发上阅读厚厚的一叠资料。他眼下有青灰色的阴影，看上去很疲惫，连知之替他倒了杯水：“也别太拼了，该休息时还是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