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思阙身穿一袭撒花彩绣的交领大袖曲裾,曲裾是上好的绞纱织绸,松松垮垮地从足下拖曳了三尺有余,人在缓慢往前微移往前挪步时,裾下的裙摆便被起伏带着拖曳出了水中微波的情状。
且看今儿思阙的装扮举止也与往日不大一样,她给自己比照着羊皮卷中的美人画,上了一个最美艳绝伦的妆容。举手投足间,极其端庄大气,再也不复往日的豪爽阔朗了。
俨然,她就是一国最姝艳娇美,身份尊贵矜持的公主。
阿云可从来没看过这个模样的主子!同时,她也感觉到了主子跟以往,多了些不一样的气质。到底是什么气质呢,她一时之间没能想到。
“阿云,太子殿下人在哪呢?”思阙精致的眉眼轻轻扫过阿云。
阿云被她那个眼神看得一时间失了神,等思阙第二次开口问时,才紧张失措地磕巴道:“哦、在、在偏室呢...”
思阙沉静地点了点头,走了。
阿云看着她那个看一眼就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背影,终于想起来是什么了,阿云见过最美艳的花,虞美人,这种齐集了女子最娇柔妩媚美态的倾世之花。
她的主子如今便彻底摒弃了男子的外壳,完完全全释放出了这种柔媚的美态。
姬夷昌在偏室看到姒思阙的时候,那双向来冷静自持如雄豹一般的眸子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后重归平静,身后的周凛更是失态到把手边托着的瓷瓶都摔落了下来,幸而太子眼明手快一下子接住了。
姬夷昌给递回那瓷瓶的时候,朝周凛投来一个极为霜冷的眼神,周凛吓得心下一跳,胸腔快将破腔而出。
他读懂了那是殿下让他非礼勿视的眼神,周凛按捺住心头的惊艳,后退了一大步,把头颅伏得低低的,再也不敢朝殿下的人望。
“殿下,您找臣使有何贵干?殿下不会是还想让臣使给您做糕点吧?”姒思阙一想到如今楚国也不知被怎么了,面对太子的时候就难以心平气和下来。
可她刚一说完,大袖下交握着的手,用指甲狠狠地刺了自己一下,直把手背给刺得破出皮肉,尖锐吃痛的感觉令她瞬即清醒,立刻就换了一副嫣笑的表情:
“殿下想吃什么?臣使这就给您做去...”
姬夷昌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很快就喊停了她。
“暂先不必。孤来,是给你送解药的。”
姬夷昌把身后周凛垂首举托的瓷瓶拿了过来,往思阙的方向递去。
思阙眼眸没甚表情,神思游移了一会,才上前一步笑着接过,在伸手去接那瓷瓶时,她柔嫩的指腹有意无意间揩擦了姬夷昌的手一下,姬夷昌心下跳了一跳。
“这是岚儿的解药?那臣使就代岚儿谢过殿下了。”
姬夷昌离开了姒思阙的院子很久,神思一直都没能拉回来。
他不知道姒思阙这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感觉跟平时很不一样?
他兀自低头摩挲了一下方才被她柔嫩的手不小心揩擦到的位置,那儿到现在都还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他有些喜欢这种感觉,但又有点下意识逼迫自己的抗拒。
就连他本来还想故意晚几天给她打开囚着那人的锁的,也被她的软语给哄得直截了当交了出来。
不过她当时也不是说的什么软语,就是语气稍微放轻了一些,很平淡地问了一句:“殿下与臣使的婚期可定下了”而已。
第37章 太子的心被柔软一击
姒思阙和太子殿下的婚期终于确定下来了, 底下的人都在紧锣密鼓地抓紧筹办起来,整个漳华台以及姑苏台营事房的人近日都忙这个。
赶制华丽的婚服、祭祀的物品、布置华容宫的婚房凤仪阁,位于姑苏台行礼的大殿也得布置,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周凛在太子寝殿给正在对弈的太子和赵程回禀着:
“殿下,大王那边同意并且已经向各国发出邀请函了, 您大婚的时候,大齐以外的七国都会派出使者前来恭贺。”
赵程撂下一棋,将方才太子不动声色设下的棋局破掉,捋着下颚长出的须髯,神情激慨道:“殿下, 还记得当年齐王为了打消联合众国攻齐的计划,把您当作笑话一样推了出去,任由那些使者奚落嘲弄,等他们欺辱够了,才假惺惺从后头出现, 勃然大怒地说要将他们治罪吗?”
“臣知道, 殿下如何看不出来?不过是早已对齐王的所作所为寒了心罢了。”赵程继续道。
“嗯。”姬夷昌似乎心思并不在这里, 冷冷淡淡地回了赵程一句, 就又去棋盒里抓棋子。
“殿下且等着吧,这次您大婚, 臣恳请殿下让臣易容参与, 就装成是您身边一个小寺人的样子, 请殿下答应。”
赵程双手高放在齐眉的位置,俯首拜请道。
姬夷昌淡漠地用指骨敲了敲棋盘,“那孤就先谢过赵先生的承让了。”
赵程这时将目光重新投回棋盘中,发现刚才他一直为太子的事在心里谋划着, 一不小心竟然就中了殿下的埋伏,是殿下故意设的局诱他去破,然后再被他反噬。
赵程笑着摇了摇头,欣慰道:“不,是殿下这些年棋艺愈发大增了。”
姬夷昌默默地起身,走出大殿,朝着殿后一个青竹林去。
他记起来自己十二岁那年,除齐楚两国以外的宋、卫、鲁、燕和越在背后悄悄地打着大齐的主意。
因为当年大齐攻打大楚不够名正言顺,他们害怕这些年愈发狼虎的齐国有朝一日找到契机吞并大楚之后,就会打他们这些小国的主意,遂打算先下手为强,各国联结起来,以替楚发出义战的名义剿杀大齐。
这件事被大齐分派到各处的细作悉获并带回消息,齐王当即便想出个妙计。
齐地民众向来敬奉的魑神十二岁得道成神,所以在大齐,但凡男子十二岁那年的生辰都尤为重要,要好好地大办一场。
齐王便籍着这个机会,把各国的使臣都邀请来了。
太子的生辰宴成了一场蓄谋已久的鸿门宴,太子本人更是被他的王父无情地拿来当诱饵,事先还不让人知道这个连走路都会一步喘三息,咳嗽起来随时随地吐出一地血的丢人现眼的儿子是太子。故意让各国使者们误以为这人是个不受宠的奴隶生的公子。
不管是大齐还是其他各国,即便是君主宠幸了奴隶,所生出来的孩子,其身份都是极其低下的。很多一生出来命运就会和他的奴隶母亲一样,当成奴隶被君主送往各处做人情、做苦力,容色稍好的便当个禁.脔,遭人肆意玩弄。
命运最好的,也不过是留在母族血统出身好的孩子身边当奴当马使而已。
那天众使者等了好久都没见到太子殿下的面,便被寺人领到后花园去了。
又有一队甲士抬着一箱箱泛着耀目光芒的黄金和刀币从众使者眼前经过,彻底地吸引了使者们的注意,现场喧闹的说话声被这一抬抬的财宝给怔住了,当即安静下来。
赵贤过来站在使者周围宣道:“大王为解众使聊赖,特嘱奴等抬来金箔十匣、刀币五万、珍珠十斛,外加殿外美奴五十,作为此次蹴鞠大赛胜利者的奖励!”
那寺人的话刚落,众使者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光看来抬匣子那些甲士的阵势,这得有多少财宝啊!外头还有五十美奴!这对于每一个被遣派过来的使者而言,便是齐王单独给使者的东西,是笔意外之财。
于是各国使者都踊跃来参加蹴鞠赛。
赵贤接下来宣读比赛规则:
“这场蹴鞠赛以时间为算,在漏壶中的水滴漏光之内,赢得局数最多的人为胜。分派比赛的队友就以抓阄的形式,选取各自队友,并且!每两局换一次队友,如最后有一人以上、两人以内胜出的局数相同,便选取两位优胜者平分奖励!”
这意思便是,要是在场的六人中,有三人以上胜出的局数都一样多的话,便当和局,无人能得奖励。
此时晋国使者大笑着摇着羽扇走了出来,“我国与齐国乃姻亲,为示公正,臣使就不掺和这场比赛了。”
其中一人退了出来,剩下单数比赛还怎么进行?
于是,这时赵贤便按齐王的指示,将病得脸色苍白的太子殿下推了出来,并且对谁也没有说明其身份。
姬夷昌当年身体孱弱,手握势力也不够多,处处都受制于自己的王父,加之在生辰前又病倒了一场,便是在生辰当天也压根不知悉王父给他的十二岁生辰宴大办,还邀了各国的使者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