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外的捕梦网铃声细微响起，周玥头也没看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嘴上很诚实地一张一合：欢迎光临今夜月色，请问要喝点什么。
“周玥。”
一道陌生又遥远的声音震破空气，落在她的耳里。这声音她熟悉，几天前的那条六十秒语音里，他就是这样的苍凉的诉说和问好。
只是——，他来找她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
周玥垂眸盯着领取台处的几杯芝芝莓莓，神色逐渐冷了起来，“欢迎光临今夜月色，客人请排队哦，也可以自助点单，麻烦您不要插队。”
她生疏而礼貌地回复他，陌生得让江焕景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哑着嗓子说：“我就和你说几句话，方便吗？”
周玥默不作声，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良久才将自己的脑袋缓缓抬起看向他，他还是顶着那一张港风浓颜脸，只是对比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一张脸被岁月打磨得圆润光滑，丝毫没了棱角分明的不谙世事，黑眸里也是浓厚得拨不开的一层雾，隔着这一层雾，她和他距离遥远得像是在两个世界。
“忙——”
“去吧，不去他也不会走。”旁边的冷柔见是江焕景，抬手捣了下周玥的腰肢，提醒她，“反正你快下班了。”
周玥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快到六点了，手机上还有一条韩亦发来的消息：我在来的路上，医院里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
她抿抿唇，瞥瞥江焕景的同时抬手就着自己的围裙揩手，随后抬脚往边上挪了下位置，“要说快点说，我下班还有事。”
江焕景凝视着她脸上略略不耐烦和急躁的模样，心里泛苦，嘴边的笑也涩，“我现在已经这么招你嫌了吗。”
周玥顿了下，过了会儿从小门里钻出来，将他领到门口刚空出来的位置坐下，“嗯，我怕他过来看到不高兴。”
话音未落，她的眼神再度定在手机上，咬着粉润的唇瓣，快速编辑了几个字过去：我等你呀，刚好有个——
朋友？他们还能算得上是朋友吗？这种称呼好像显得过于亲密了。
她忙将打出来的“朋友”二字删掉，改为：刚好有个大学同学过来找我说点事，估计也会耽误点时间，我才不好意思。
“他？”
江焕景品味着从周玥嘴里说出来的“他”，声音都不复对他的冷漠和决绝，唯有暧昧与情愫流动。
“真好，你还是找到你喜欢的也喜欢你的人了。”他倏地感叹到，说不失落是假的，说祝福也是假的，他没想过周玥回来参加他所谓的聚会，于是找到熟悉认识周玥的人，要到了今夜月色的地址，就想着过来看看她。
就想看看——，可是远远地看到她忙碌的娇小身影时，他情不自禁地踏进店里，想要找她说上几句话。说到底，他还是没放下。
第26章 . 五分甜（05） 一别两宽
可是她似乎是一句话都不愿与他多说, 仿佛就连他的存在都视若无睹，好看的双眸无波无澜，平静得不可思议。
也或许这种不可思议只是种表象，她下意识还是排斥抵触他的。
江焕景嘲弄一笑, 那笑仿佛是在笑自己, “我记得以前你很爱笑, 很容易害羞脸红, 也容易胆战心惊, 一点小事就能让你害怕逃避很久，现在看来似乎变了很多，更独立更坚强了。”
做到了成为一个独立的圆, 而不是找避风的屋檐躲避, 一个面对生活的点点滴滴, 成长的愈发出色。而他——
呵, 终究是在权欲场中丢失了自我，明白他所需要的与她想要的格格不入, 所以自甘堕落，坠入无尽深渊，最终甚至连选择自己爱人的权利都失去了。
周玥依旧不言语, 听着他的话心里微微颤动, 手指下意识在捏着自己衣袖的边角，良久才抬眸与他对视少顷。
她嘴唇动了动，眼神暗淡下去,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儿了, 经历的多了也就明白了，成长无非就是不断在挫折中摔倒又爬起，懂得痛了, 下次就不会想摔倒了。”
江焕景嗯了一声，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又问她：“奶茶店生意很好，你以前就说过不是开一家奶茶店就是杂货铺店子，当个管帐的小老板，又闲又能变得有钱。”
他说起这个，让周玥恍惚忆起，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多年轻啊，她连个梦想都没有，只是鹦鹉学舌照抄网上答案，说想开奶茶店想开杂货铺，也想四处旅游看看世界，甚至还想过做一个像三毛一样的拾荒人呢。
想想竟然还有些怀念当初年少时光，总觉得日子还很长，笑容清澈甜腻像冰淇淋，什么事情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连和刚开始和江焕景在一起时的嬉笑怒骂都是带着讨好性质。
她转过头去忘了眼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撑在头顶，店外的寒风凛冽，有随时都要飘雨的迹象。她又正襟危坐，眸光细细的打量江焕景，发现他胖了，从前棱角分明的脸颊变得圆润，将他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眼衬得没以前灵光了，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多了几分文艺气息。
他真的是很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不抽烟，沾不得几口酒，平日里与人交际极好。在大学的那几年里，对他趋之若鹜的女孩子用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这可能要归功于他的放浪不羁，又善于倾听搞怪，不乏诙谐幽默。加之又兼具学霸身份，自幼便是天之骄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走到哪儿都引人注目的人，现在眼里的光却没了，暗沉沉得像一潭死水。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关注过他的消息，每次刷娱乐新闻时会下意识搜索“江焕景”这个关键词，看他出了什么新的电影，新的短片，以及一些网友对他作品褒贬不一的评价。
而她近些年关于江焕景最新的关注停留在他上一步导演的电影作品之中，那部作品她去影院看过，怎么说呢。一部典型低俗圈钱的作品，口碑和演员演技近乎全面崩盘，画面也是粗制滥造，被吐槽得厉害。
而现在，他又出了什么新作品她不得而知。
唯一的感觉只有分别的这么多年里，成长无声渗透，当年还是嫩小伙子一个，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条纹T恤在校园里穿梭，掌心握着一瓶水或者一台相机，从校园的操场的一头走向另一头，给软糯又甜的她拍照片，白净的脸上偶尔张扬，偶尔眉头拢起，一脸纠结地絮絮叨叨好久。
也会和自己的兄弟们坐在教室后排，偷偷聊天打游戏刚看青春期电影讨论谁好看的问题，遇上有人上来围观，一本正经瞎叨叨，也会在体育课故意逃课和她压操场，做姐妹听心事聊八卦聊别人的恋爱心经，嘻嘻哈哈摇摇晃晃，清瘦的身影被晚霞拉的绵长无比，在某一瞬间伸向没有边际的远方。
她记得那天晚霞很美，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相机在空中咔嚓作响，吵闹不休了整个校园时光。
“活着总得有个自己想做的事儿，才会觉得自由。”
总不能一直期待有人与你共黄昏，粥可温。
江焕景笑：“很帅气，很有魅力，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有一种绝对能做到的力量。”
可是他现在丢了理想，也没了目标，活得浑浑噩噩，再不复当初。
周玥注视着他，他笑着说这话，语调里分明是难过的。
两人没再说话，屋外的细雨随着两人的谈话戛然飘下，不一会儿湿了整个路面。这场冬雨忍了这么多天，也就落得个细雨飘飘。
周玥不打算和他继续将时间耗下去了，起身推开座椅，“我该走了，不好意思。”
时间到了，她得赶去和韩亦赴约，也不知道韩亦有没有带雨伞，虽说这雨不大，外面的风倒是烈得很，她不敢再多耽搁一秒。
忽然，一声迷茫地“月月——”，截断她的去路，位于工作台的冷柔愣怔无神地看她，脸颊上挂着两行清泪。
她说：“我姥爷路上出车祸了，现在正在送往留医部的路上。”
冷柔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胡乱将手机往包里一塞，就匆匆忙忙往外走，焦急的心情溢出来。
周玥听到她的话脑子宕机几秒，迅速跟在她后面，怕她在路上因为不稳定的情绪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伤害到自己。
“别慌，我和你一起去，姥爷不是明天才过来吗，怎么回事。”周玥要冷静得多，扣住冷柔的手腕将她拖住，随后拦了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