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人选不定呢?”说着,童昀淡淡地扫了季莫廷一眼,然后视线朝远处望去,像是在找人。
听他这么问出口,季莫廷立刻摆出正直的脸,一本正经道,“虽说非本人愿意,但其他各位大臣一致推举本官为执政大臣,帮助前朝遗孤,建立国家。”
“前朝遗孤?”童昀淡淡地哼了一声,终于找到那人,一边说一边朝那人走去,“陛下血洗皇宫,杀光了前朝余孽,哪来的遗孤?”
童昀走到堂内的屏风前,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屏风后有一双男人的鞋,而那人正躺在木椅上,闭眼休息。童昀接着走到屏风之后,垂眸看着男子,“所以,你也认同你爹做的事情?季鑫峰大将军。”
季鑫峰,曾被庆襄帝封为最狠绝最有抱负的大将军。他十九岁那年参军,武功出众,身强体壮,于是半年之后便上战场杀敌,第一刀砍中敌人的脑袋,从此以后刀刀砍头,无一例外。
“认同或是不认同,又能如何?”季鑫峰懒懒地掀开眼皮,只是换了个姿势,那一脸的玩世不恭的样子仿佛在告诉别人“世界与我不相干”。
季莫廷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这没出息的儿子也来了,只不过他先来到童昀身边,忙着回答他的问题,“童大人,尚有一名前朝遗孤。她是前朝战神公主与奸贼生下的孽种,是庆襄帝的皇妹。当时庆襄帝的先祖下令要偷偷杀掉战神公主和她的女儿,只不过那时动手的人没忍心杀掉那婴儿,所以……那位小公主还活着。”
“找到了?”童昀的脸上一片淡然,但心里却是有些骇人,某些环节似乎正在一点点扣在一起,将有大事发生。
季莫廷讪笑了一下,“暂时没有。”
童昀哦了一声,甩了下衣袖准备离开,离开之前说了一句,“那便找到那位前朝遗孤,再找我谈这事。”他记得曾经答应武清莜的话,至少,至少要给陛下一个机会。
见童昀头也不回就离开,另外那两位老臣也跟着离开了,并不打算参与他们的谋反。只是他们说到的那位前朝小公主,是否真的还活着?
季莫廷气得不行,立刻吩咐道,“再去找!把当年所有军中将领、副将领还有下官都找出来,好好问清楚!一定要把小公主找出来!”
有人闻声立刻应道,下去办事。之后,其他朝臣们也都散去了,堂中只剩季莫廷和季鑫峰两父子。
季莫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责怪道,“你说说你,堂堂一个大将军,让你入宫杀个女人也能失手……你还会做什么?”
季鑫峰猛地睁眼,厌恶地瞥了父亲一眼,嗤笑着,“你以为皇宫是什么戏园子,是我想进就进,随便杀人的地方吗?若是你信不过我,尽管派别人去就是了。”
“走了。”季鑫峰双手发力,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慢悠悠地走出大堂,直接忽视身后父亲骂骂咧咧的话。
他想起了入宫那晚,刺杀那名叫做“妖妃”的贵妃娘娘。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厌恶父亲,厌恶朝政,所以不曾了解。可当他长剑直驱,望向她的双眸之时,记忆中那少女的双眸就浮现眼前。
他当时想着,会是她吗?那个少女……
那个在他被父亲掌控着一切的漆黑生命里,带给他欢乐和天真的少女,是她告诉他有人在偷偷暗恋着他,爱恋着那个桀骜不驯而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心想:他?他和桀骜不顺、意气风发的少年有一丁点儿关系吗?
他又心想:那个暗恋着他的傻丫头,恐怕就是她罢……可她不承认,也罢,姑娘家总是脸皮薄。
后来,他唯一一次反抗父亲就是为了她,最后的结果就是他被父亲送去参军,过着非人的军旅生活,最后走出一条白骨累累的血路。
这条白骨累累的血路,唯一支撑着他的就是,“武清莜”这三个字。
第27章 . 温柔(有修改) “温柔”这个词不会出……
已是入冬,日短而微寒,光影闪烁不明,不知是何处传来的清笳声,透着一股凄清,好似一阵不妙的预兆,伴着入寒的初冬而来。
武清莜准备出宫去武府看看,前脚刚踏出明月宫,就看见凤筵正朝这走来,唇角带着隐约的笑意。她心里想着,陛下这一身红衣挺拔的样子,可真好看。
凤筵已然来到她面前,武清莜唤了一声陛下,凤筵大手一捞,将她带至面前,轻声道,“这是要去哪里?”
武清莜颔首道,“正要去找陛下。”她轻轻笑了一下,又道,“可是巧,在门口碰见了陛下。”
凤筵将手从她的腰间慢慢移动,握住她的手,两人往明月宫外的院子走去,他问道,“找朕何事?”
武清莜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想陛下恩准臣妾,出宫去武府转转,看看陛下赏赐给臣妾的府宅,也是臣妾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凤筵微挑剑眉,手指的脂腹在她的手背上滑动,“巧了,朕也有此意,正想着陪你出宫转转,到处瞧瞧。”
“真的?”武清莜双眸含光,惊讶而期待地侧脸,看向凤筵。凤筵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飞快地闪过宠溺的光,很快被掩饰掉。
他说,“君无戏言。”
自从和武清莜解开“逃宫寻自由”的误会,凤筵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舒坦过。他甚至觉得,武清莜说一,便就是一,多一分一毫都不行。
片刻后,凤筵带着武清莜着便装出宫,随行的人只有久歌。未免人多引人怀疑,凤筵并没有带随行护卫,只是命暗卫跟在身后,随时警惕危险。
依旧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景象,只是商贩摊位早已变了样,人来人往的行人川流不息,早已是物是人非。来到武府的门口,武清莜的双眸略微酸涩,她从没想过一家人会变成这样。
她始终记得她初到这个家的喜悦和激动,那个时候的大娘和武若烟,待她是好的。慢慢地,当她和她们的利益有了冲突之时,她则成为她们的眼中钉。这便是生存,毫无人情可言,毫无道理可讲。
一味的软弱和愚钝的善良,换来的只有别人的鄙视和恶意。
“进去罢。”凤筵看出武清莜失落的情绪,突然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里走。此时的武府,早已被凤筵换了一批新的家奴,自然知道他们真正的主人是“武清莜”。久歌亮明了身份,他们进入武府。
武清莜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回忆往事,动情之时会靠在凤筵的肩膀上,说上几句,“爹爹在世之时待臣妾是真心的,好到令臣妾不知所措,甚至……甚至有一种错觉。”
“臣妾觉得他是在弥补某种过错。这种感觉不同于单纯的父女之情,爹爹每次看臣妾的眼神,总是带着太复杂的情绪,复杂到,臣妾也看不懂。”她甚至曾经怀疑自己是武老爷的私生女,因为害了她的亲生母亲而感到愧疚。
“别乱想了。”凤筵捏了下她的小脸蛋,似乎知道她在乱想什么,淡淡道,“逝者已矣,无需挂怀了。”
武清莜长长地舒了口气,搂住凤筵的手臂,轻声道,“逝者已矣,无需挂怀和感伤,当珍惜眼前人。”
若是武清莜此时抬头,会触不及防地看见凤筵唇角的笑容,那是一抹怎么也没有办法掩藏住的、将他此刻的情感完全揭示的笑容。
逛了一圈武府,终于到了武清莜常年居住的地方,那是西苑里的一间偏房,阴冷潮湿,冬冷夏热,着实非人住的地方。
“陛下,这里就是西苑了。”武清莜带着凤筵和久歌他们驻足在西苑的苑门口,愣愣地看着大门发呆。
久歌虽是知道武清莜是武府的养女,从小生活得没有武家大小姐舒服,却也没料到是眼前这种窘迫和悲惨的环境。她上前推开西苑的大门,门上破了一个洞,稀稀落落掉下些木块。
打开苑门,里头是杂草乱舞,院子里除了黄泥地、一棵大树就是空荡荡的阴冷气。西苑的正房当时住了武老爷的二姨娘,也是个苦命人,被武夫人折磨到死。她和武清莜一个住西苑的正房,一个住偏房,同是可怜人,也算度过一段和谐的日子。
回忆起这些事情,不免悲从中来,武清莜双眸一酸,吸了吸鼻子。
“娘娘,这真的是您以前生活的地方吗?”久歌跟在她身后,惊讶地出声。武清莜早已不以为然,笑了下,朝凤筵道,“陛下,臣妾去正房内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