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计(18)

卫翾心中一喜,但仍不太高兴皇帝就这么放过宁芄兰,抬起脸来要争辩,景鸾辞已脚步不停地朝她走来,坐于正位,虽顺着帮忙她说话了,此时却看也不看她,略偏头对旁边的周昙说,“重新开戏吧。”

锣鼓喧阗地又开了幕。

阮木蘅这才从众人连带的视线中释放出来,见没人再注意她,便朝另一边的裴雪袂看去,那座位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影了。

真是机敏呢!

她不由有些紧张地朝进入戏班后台的门帘张望,不一会儿果然见裴雪袂悄悄走出来,在众人被戏吸引的间隙,神不知鬼不觉地坐回去,远远地朝她微微点头。

阮木蘅心落回肚子里,微驰下肩膀,才放松地将注意力放在戏台上。

上座上,卫翾与景鸾辞比肩而坐,却再也没有一开始高昂的兴致,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戏台上瞅了两眼新开的第二幕戏,便缠人地同景鸾辞说话,可不论是与他说那旦角怎么样戏怎么样,还是问他近来状况,景鸾辞都一概不理,只微靠着漫不经心地看戏。

几句后卫翾便攒了一肚子火,看景鸾辞目中俨俨,不敢再磨缠也不敢当真发作,憋憋屈屈地独自在心里发脾气。

景鸾辞先头还稍微有点兴味地看第二幕《相如文君》,见生角演的司马相如舞剑时出奇飘逸,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是那戏台上头方木吊下了渔丝拉着人,才使得人可以高出常态的翻飞,了解后,便对这等把戏不感兴趣了。

眼神恹恹的空望着,不知不觉地就投注在左边角落里阮木蘅身上。

见她紧绷着身子半坐在椅子上,伸长了脖子无比专注地盯着看,拳头还时不时攥紧了一阵紧张,那样子活像一只呆头鹅,不禁扯出一线笑意。

想着她肯定以为是多么神气的招数,要按照以前还会私下喊打喊杀地去演呢。

等到司马相如卓文君互相剖白的戏段,又见一向没什么情绪的人,竟然双手绞在胸前,看不见全貌的脸泛出动容,不屑地纳罕,那种你爱我我爱你的文绉绉的唱词有什么好的,酸得掉牙。

若当真喜欢一个人,好好护着守着便是,说这些酸词做什么!况且司马相如老来也是要喜新厌旧抛弃卓文君的,这等油嘴滑舌的不过登徒子而已。

想着竟然想将她提溜来,将这一番道理告知她,让她不要吃饱了撑着空想什么好良人!

《相如文君》演完,接着上了《柳毅传》《张协状元》等,最后是民间新式的小杂戏,表演者活灵活现,插科打诨,将大俗表现得淋漓尽致,一众妃嫔看客虽然顾忌着皇帝在场,仍被逗得花枝乱颤。

于是戏就在欢声笑语中散了。

景鸾辞免了众妃的大拜,吩咐各宫人自行领着宫人回去,自己也不想再在翊宸宫中待着,领着周昙一干人便当先离了宫。

看戏半道拂然离去的卫翾在他走后才从寝殿中出来,原本换了一身海棠色的丽装想讨皇帝的好,没想景鸾辞今天破天荒的来了翊宸宫却不再这歇着。

当下又气又恨,在其他嫔妃来跪安时,更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正轰着人走时,突然见那些如老鼠见了猫惴惴往外涌的人当中,有一人东张西望着,面上还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霎时火气蹭地冒出来,向那踏出殿门的人喝道,“你笑什么!”

那人猛地一颤,回过头来,正是来蹭戏的裴雪袂。

第18章 不阴不阳 轮到你瞎操什么心?……

裴雪袂蒙圈地四顾了一下,发现卫翾就是横眉怒目的望着自己,一时怔愣在地。

“有什么可笑的?”

卫翾满面戾气的接着问,一步步朝她走来,唬得众妃立时作鸟兽散,瞬间就只剩裴雪袂一人孤零零地待在原地,又愣了一下,才忙颤巍巍地跪伏在地请罪。

“我问你在笑什么?哑巴了吗?”卫翾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问,完全是逮着她泻火。

裴雪袂一抖,结巴道,“嫔妾……没,没有笑什么。”她刚刚是想找阮木蘅说已拿到古琴之事,一不小心泄了情绪撞到卫翾的枪口上。

把头埋得更深,支吾着补一句,“只是还想着刚刚的杂戏,觉得有趣就……我,嫔妾绝不敢有冒犯娘娘的意思。”

卫翾冷冷地望着脚下一身寒碜的人,不觉有点眼熟,便道,“抬起头报上名来,我怎么不记得翊宸宫请了你这等人!”

裴雪袂没办法缓缓垂目抬头,报道,“嫔妾裴雪袂,是是……封在,在春熙宫里。”没法说出口常在位份。

卫翾看她脸时更觉得熟悉,等她说出春熙宫时,马上就想起来了。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从宫正司爬上来的那个小贱婢啊!”

说着自然想到和她一样不请自来的宁芄兰,搅得皇上都懒得搭理她,恨得咬牙切齿道,“当我这翊宸宫是赶集的地方,一个个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敢窜进来?!”

裴雪袂战战兢兢地连连请罪,“嫔妾,嫔妾知错了,不该眼馋违逆娘娘,求娘娘饶恕,嫔妾不敢冒犯娘娘……”她说着几欲哭了出来,如惊弓之鸟般瑟缩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卫翾瞧着更烦,想着这等姿色的也敢在皇帝身边讨巧,还被皇帝收用了,戴着护甲的手俯下来用力捏住她下巴,“你便是装这等可怜博取皇上的关注的罢,在我面前就不必装了!”

“装太过了,我可要不客气揭下这张皮了!”手抚摸着,忽地抽开一挥。

裴雪袂哪里见过这种欺负人的阵仗,禁锢在地,害怕地闭上眼,过了一秒,那巴掌竟然没有落下来,睁开眼睛一看,面前忽地挡着一个人。

却是去而复返的阮木蘅。

阮木蘅静护住后头的裴雪袂,扬着脸声音不软不硬地道,“娘娘,宫里不得虐待妃嫔,您若再不收手,臣便只好去请皇上了。”

在后宫,官女也是奴婢,阮木蘅很少行君臣礼,也很少自称为臣,这时故意这么摆出宫正司大人的官架。

卫翾却不是个能吓住的,反倒是被她目中无人的姿态激怒了,手势原本收住了,现下直接重重落下来。

阮木蘅避无可避,避了打的就是后面的裴雪袂,只得硬撑着,脸被打歪了去,立时多了两道血痕。

“在我面前还敢拿官腔!宫正司算什么,一天到晚鸡毛蒜皮寻衅挑事的贱官罢了!还敢在我面前尊大,拿皇上压我,你以为我会怕吗?……”卫翾打完还不罢休,仍喋喋破开大骂。

翊宸宫外头,銮驾都升起了,景鸾辞却忽而下了轿,折返回去。

这络绎回宫的宫人中他没看到阮木蘅的身影,心中莫名有点不适,快步走回殿阁,入目却看到皇贵妃怒气冲天地戾骂打人的一幕。

冷冷出声道,“你不怕吗?”

卫翾当下僵住,脸色煞白,“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想到今日的戏好看,就想来跟皇贵妃叙叙。”景鸾辞冷眼扫过地上狼狈的两个人,视线停在阮木蘅沁着血珠的脸上,面无表情地道,“但没想到皇贵妃这里,晚上的这出戏比白天戏班子的好看多了。”

“臣,臣妾也只是看她们不懂规矩,稍微教训一下而已。”

卫翾仗着长日的宠爱,边说着强笑着黏过去,抬眼见景鸾辞隐隐发着寒气,又有些害怕地缩回手,嗔道,“皇上不高兴,臣妾放了她们便是。”

一努嘴冲跪地的人喊,“今日算你们运气好,到翊宸宫外头跪两个时辰,就自己滚吧!”

说完掉过脸笑靥如花地伸手挽住他,黏着往暖阁里走,“皇上既然来了,便去看看臣妾今日从戏班得来的皮影……”

景鸾辞身上微微一僵,余光扫了一眼低伏着梗着脖颈的人,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扫皇贵妃的兴致,头也没回地由卫翾挽着进了里头。

阮木蘅这才谢恩抬起头,望着那离去的一对璧人眼睛不由刺痛,深吸一口气使劲儿将那止不住泛上来的失望压下去。

平息了一会儿,才托起腿软的裴雪袂,生拉硬拽地将她搀到宫外头跪着去。

.

春日夜寒,一跪就到了更鼓巡夜的时刻。

春日夜寒,冷气蒸上来,冻得人打颤,连掌灯在一旁看着她们的冬凝都受不住了,躲在宫门内远远的望着,与其他几个宫女窃窃地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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