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计(12)

合计着,便想再去查验一下尸首,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急急忙忙到尚方司,司内的大堂官还没来,便跟里头的主事说明了情况,由番役领着去殓室。

到专门收殓下位宫女的殓室,里头监管的司员正指挥着人做晨扫,扑出的灰尘都一股子腐臭味,呛得那番役骂了一阵娘,草草地将阮木蘅推脱给人,脚底抹油地跑回去了。

阮木蘅朝那监司微微一笑,做了个平礼便将来意和娟画的名字报给他。

监司一听名字稍微有点警觉地睨了她两眼,才道,“宫正大人要找的这个人在昨夜就被拉出宫了,现在估计躺在乱葬岗的哪个坟堆里呢。”

阮木蘅一惊,越过他看了看后面还横陈着的两具尸体,怪道,“早春寒凉,怎会单单这个处理那么快?”

“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是上头的主意。”监司摇摇头敷衍道,“您不如去找堂官问问。”

无心的一句搪塞,却让阮木蘅心中一震,昨日问审时她便怀疑案子落到宫正司简易化之,是不是有背后某人的意思,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人授意,才将尸体连夜单独送了出去,明显是害怕夜长梦多徒生事端。

偏生她犹豫了一下,晚了一步,不由懊恼不已,想了想始终不甘心,便接着问道,“宫人将尸首搬运出去时,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那监司眼神躲了躲,口气颇强硬地道,“能留下什么东西!那种下位宫女能裹一身衣衫就不错了!”

阮木蘅神光一锐,看他明显紧张,心中一转盯紧了他故意板着脸道,“你再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由监司保存起来了?若真有,还烦请拿予我看看,免得我还要去找大堂官去要!”

监司霎时面色发白,畏缩了一下,懦懦地道,“好,好像是有那么一样东西来着。”他有些慌乱地回身翻录档用的桌膛,果然在最下层抽出一个如项圈的铜环。

阮木蘅一见,立即便认出是娟画腰上那一个,接过仔细观摩,才发现原来这并不是一个光环,上头刻着极细又极精致繁复的花纹,难怪被监司当作宝物偷偷薅了下来。

她拿近了,一寸寸眯眼细察,突然发现锁扣之处竟然还写了铭纹,用帕子擦干净一看,不由微微一惊:那是一个“昙”字。

脑中当下九曲回肠地思忖了一遭,笑道,“这个腰环不简单,说不定和我手头的案子相关,我先拿走一用,日后尚方司还要的话我再还回来。”说着不顾监司扭曲的表情就揣进怀里拿了出来。

出了尚方司,直回到了女官院,阮木蘅才将那枚腰环拿出来再次点了灯细看,反反复复确认,的确是“昙”字,错不了。

她呆滞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

之前宦官宫女间一直私传着周昙豢养凌虐宫女做女奴的说法,没想到是真的,那娟画无疑是被他胁迫着做了满足他不为人知的癖好的宫奴,日日折磨担惊受怕之下才选择了自戕。

阮木蘅憋闷地将腰环收回起来。

可惜周昙在宫里根基颇深权利又大,没有更直接的证据,即便窥视到了这里头的辛秘,也拿他没办法。

揪到了这个辫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她或许可以让他投鼠忌器,帮她在春熙宫和宣和宫之间稍微圆融一下。

想到这儿,阮木蘅胸间浊气微微一散,拿这个跟他交涉,对于笼络他怎么说都应该有一点胜算吧!

.

过了两日,打听到周昙不值班,阮木蘅便将下午宫正司的事务推了推,不到酉时就回了女官院。

稍作准备,换了身束袖口的常服,仍拎上之前要赠予周昙的桂花酒独自出去.

到院门想了想去宦者署的宫道与去宣和宫的并路,便折返回来将那极日珠的玉佩戴上。

妥当了后再次出门。

因早间断断续续下了一阵春雨,空气潮湿新鲜,不远处的东花园半空蒙了厚厚一层云雾,和着下面发出来的早枝,一白一翠,煞是清新。

阮木蘅观赏了一阵,忍不住往里头绕行,到园子深处,见那春日也迟迟不发的桐树在高高的枝头展出几点新绿,在一众花木中丝毫不服输地傲然指向天空,便心情颇好地背着手仰着头去看。

不期然却见到对面一抹熟悉的身影,却是许久未出宫的宁芄兰,此时正和她一样伸长脖子望天,两人抬头时忽然撞了眼,都怔了怔,尔后一齐微微笑了起来。

阮木蘅走上前去行礼,看面前的人丰腴了许多,已一扫之前郁郁憔悴的样子,由衷地说,“宁贵人看着大好,精神多了!”

宁芄兰淡然一笑,道,“听了阮大人的一席话,反复琢磨了两三天,便明白了若自己不争不拼,不为自己好好活,大罗神仙来也无用,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什么指望都没有,什么也捞不着。”

眼神闪出一点厉色,“莫遑论什么有仇报仇,有宠争宠了,这么想着就硬逼着强饭,渐渐地就好起来了。”

笑说着便有点和之前不同的韵味,阮木蘅观之,不动声色地跟她拉开点距离道,“贵人能想得通便好,以后还要多加珍重自己,才能福祚绵长。”

宁芄兰微微颔首,上下望了她一眼,见她手里拎着一罐酒,上前一步亲近地问,“阮大人怎么拎着一坛酒?要送人吗?”

宁芄兰背后有宁云涧,在阮木蘅这里是是非之人,不能扯上任何关系,便委婉地道,“我一向喜静,在这宫里没有过多的往来,也就没什么要紧的人可送的,只是听紫霄说园子里白鹃梅开了,便和她们一道约好了赏景喝酒,让贵人见笑了!”

既然是和别人有约,宁芄兰原本想多说些,也不好硬拉着,两人便就此错身告别。

阮木蘅再次回到宫道,因耽搁了一会儿,日暮已西,担心太晚了去拜访落人口舌,便加紧往宦者署赶,快步到周昙所在的院落,不巧地被告知宣和宫里明路因风寒临时和周昙换了班,人现在不在住处了。

只好悻悻地拎着酒罐子出来,亦步亦趋地顶着晚间吹起的大风,满心失望地往回走。

第13章 笑问檀郎 花强妾貌强?

慢吞吞地走完宦者署前的宫道,急风渐渐也歇了。

薄暮轻垂的皇城上空,绰绰约约地升起一弯弦月。

阮木蘅驻足仰望,月光孤瘦沉郁,危危地坠在宫墙上头,仿若被拖拽住了一样,不由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换一手拎酒罐子,提脚继续往前走。

走了半程,快要往左边岔路口转时,前头半寐的夜色中,却悠悠然行来圣驾的队列。

阮木蘅正当路口,又不好撒腿就跑,只得慌忙退至路边暗处,垂头侍立。

御驾缓缓走过,里头景鸾辞正好因为朝堂之事和皇太后争执了一番,从寿安宫填了满肚子气回来,烦闷得不行,信手挑开帏帘,恰恰地与以为逃过一遭而庆幸抬起头的阮木蘅看了个对眼。

阮木蘅望着他们来的方向,用脚趾头都猜得到是从哪里来,不由暗叹自己霉运连连,鸵鸟似的再次深深地垂下头,希冀他们一刻不停地赶快过去。

那轿子却不如她意,堪堪在她前头停下来,让她一顿好找的周昙在一旁掀开门帘,景鸾辞那张如冰冻三尺的寒脸便出现在她眼中。

却也没有太多愠色,只上下刮了她两眼,说,“你拎着个酒罐子在这儿晃悠什么?”

阮木蘅一时心虚,这里和东花园相去甚远,又已经是相反方向,跟他撒和宁芄兰那一套谎,显然不现实,便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一句利索的话。

景鸾辞当下就起疑,“一向嘴巴伶俐直接得很,堵人最有一套,怎么哑巴了?你到底在这儿干什么?”

阮木蘅索性一闭眼,心一横,说,“奴婢去岁酿了桂花酒,正好早春时间味道最醇正,便想着去宣和宫送给皇上,不想宫中无人,就自行回来了。”

一席话听到景鸾辞愣住,太阳打西北边出来了,阮木蘅竟然会给他送东西,疑心了一会儿,她来的前头却的确除了内务省、宣和宫以及一些偏殿,就没什么人了,好像也说得过去,不免有些莫名的喜意从心底升起来。

口中语气便软了三分,别扭地道,“既然是送给朕的,那便呈上来吧。”

阮木蘅头皮一麻,上前两步欲交给一脸狐疑的周昙,又听得里头说,“自己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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