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沉闷的咔嚓一声,男子鼻骨断了,鼻血哗哗往下流,落在地上如盛放红梅。
谢彦辞蹲下身子,原先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因为愤怒而变的微红,额上青筋暴起,身后黑影送去一双手套,谢彦辞戴上后,一把攥住男人的黑发,毫不客气的往水沟与地面转折的尖锐处撞去,动作却优雅到极致,一声一声的闷响如同丧钟响起,剧烈的撞击地面。
终于在手中的人痛哭流涕的求饶后,他缓缓松开手,露出一个满意又冷血的笑容,缓缓道:“只不过是开胃菜,别急着求饶。”
黑影脱下身上的外袍,将冰冷的尸体罩住,努力给玫瑰一般脆弱的生命最后一份体面。
谢彦辞摘下手套,扔进污水中,走过去蹲下身子将尸体包裹的严严实实,以一种看蠕动蛆虫的厌恶神情扫过那男人,冲黑影道:“你知道怎么解决。”
黑影将湿漉漉的男子从水中直接拖上来,男子顺着地爬,全身发抖。
谢彦辞便如利箭一般,眨眼消失不见。
月亮又隐没在了黑夜中,黑夜如同猛兽,吞没了一切,谢彦辞踏在飞檐上,脊兽仰着头,仿佛在向他臣服。
他消失在了平安街,很快匿于暗夜中,步子迅速点地跃入坊墙外,腰间系着的玉佩环佩叮当。
万籁寂静,只有猎犬在声声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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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言手执灯罩,正欲灭火,忽的一听门外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隙,随之半扇门就开了。
寒风习习,卷进屋中,伴随着一股子略微的腐肉味儿。
他蹙眉以手掩鼻,看向门外满身寒气的谢彦辞。
只见他衣衫半湿,黑发贴面,怀中抱着个什么。
赤言走过去,先一步关上了门。
“不用关门,这味儿你吃不消。”谢彦辞屏住呼吸小心的将尸体放到地上。
赤言手一顿,又缓缓拉开半扇门,蹙眉将鼻子捏的更紧了,从嗓子眼中发出尖细的问责:“你知道我吃不消还将人抱来我这里做什么?”
随即蹲下身子用指尖勾开袍子一角,试探的看向那尸体,味道扑鼻,忙扭头仰面看向谢彦辞:“你抓到那东西了?”
他是指令人闻风丧胆的采花贼,在他眼中,那采花贼畜生都不如。
却也没继续掀开衣袍,而是小心的将人合上,掌心替少女合上双目,口中念叨了一句。
旋即站起身子,抽了块布擦拭干净掌心上的污秽,白色的帕子很快变得污浊:“那东西呢?”
谢彦辞默了片刻,旋即从怀中抽出两枚黄符,递到赤言面前,回答他的问话:“影子送去义宅了。”
赤言愕然,“你叫我替她送行?”
谢彦辞看向他,抿抿唇:“我不会。”
这门手艺,和仵作的起尸术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当年方伯仲当年传给赤言的阴间手艺。
谢彦辞阳气太重,学不了,加之学了洞察之术与这个就相悖了起来,容易犯冲出事,所以方伯仲也就不肯交与谢彦辞。
方伯仲是天生的不同体质,所以达不到顶峰,却能兼顾。
“我不要,掌心割出那么大的口子,疼得厉害。你随意找一处地好生葬了,已然算是仁至义尽。再说,你平日素来不信神佛,何必为难我。”
赤言不理会他,倒是从身后的柜子中拿了许些冥币想就此打发了他。
谢彦辞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随即阔步走向外头的小厨房。
再回来,掌心全是鲜血,流的满地皆是,猩红浓稠的如同蔷薇花瓣,眼眸漆黑一片,看向赤言,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执拗与倔强。
径直走向赤言的书柜前,从里面取出文房四宝,砚台上沾满了血,他眉头皱也不皱,直接运力将血挤进砚台中:“够吗?”
赤言:“... ...”
谢彦辞继续挤,赤言急忙跑过去,拦住了谢彦辞,一把抢走砚台,血浆在里面晃了晃:“够了够了,平日师父说安息归宁法,你都是嗤之以鼻,今日真是奇怪。”
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走到桌边坐下,谢彦辞低下头撕下一角衣袍,草草裹上掌心,并未解释旁的,他只是觉得,这样是对的,“今日算我欠你人情,日后自会答谢你。”
“算了吧,今日是我欠你的,师父当初那么宝贝你,可是哪里都不许损伤磕碰,你直接为了这么个不认得的姑娘,就开了道口,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赤言说完这番话,也就不再言语,认认真真画起了黄符。
小半炷□□夫后,布满奇怪图腾的黄符画完了,与他手腕上的纹样略有些相似,好似漩涡,又仿若石蒜花瓣,张牙舞爪的呈现着诡异的美。
他蹲下身子,将黄符送入少女掌心合上,随后另一张贴在少女额心。
二人屏气凝神,微微后退,注视着面前的一幕,少女的身躯忽然缓缓抖动起来。
“啪嗒”门被阴风大力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响,赤言看了一眼谢彦辞,缓缓走到门外,地上的少女忽然也用她呈现的诡异姿势爬了起来,随着赤言缓缓爬向深山处。
地上拖出两道细长的线,却没有脚步,赤言好似悬浮在半空中。
气氛诡异的惊人骇目。
谢彦辞立于庭院中,目送两道身影消失。
将近一炷□□夫后,赤言才回来,满头是汗,边进屋边关门,冷风吹的他汗珠直叫他哆嗦,身上有一处被撕毁。
赤言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才道:“死的太惨了,我把她送进埋骨堆了,保证一定手刃了那个东西,你要怎么处理那玩意儿?”
“以暴制暴。”
“什么意思?”
谢彦辞勾唇笑笑没回答他,而是抽出凳子坐在上面,看向赤言:“你是不是知道不少赵家嫡子的消息?”
赤言放下杯子,审视着谢彦辞,微微蹙眉:“你别胡来。”
“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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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言到底没跟他说更多,他是真怕谢彦辞有个三长两短。
谢彦辞的步子很轻,踩在地上如同风掠长空,他心事重重,却也并不想回义宅,更莫说安陵候府。
不知不觉中竟不知何时走到了国公府。
自从退婚一事后,他倒是再也未曾经过沈宅门前,便是需要路过也尽可能绕路多行几里。
一来他与沈延远交恶,二则实在没有什么颜面面对她。
可是在夜晚却莫名的有股冲动,白天与黑夜,像两具互相撕扯的灵魂。
他想,黑夜真是个能藏污纳垢的好时候。
耳畔传来铁甲相撞发出的摩擦声,叮叮当当,如珠落玉盘,细碎又雄浑。
一抬脚,直接背手飞身上了深宅屋檐。
他太熟悉沈家的布局,东院是大夫人与卫国公的住所,穿过一道耳门走过九曲折桥就是东厨。
东院西侧的过水阁旁的园子是沈惊晚的住处,沈延远的园子与沈惊晚对着,都在东院里头,西院偏小,临着花园。
斟酌片刻,终于还是朝着亭台阁楼的东院去了。
府宅内灯火渐暗,草坪上摆满了烛台,引路一般的路灯,宅内一片静谧。
他缓缓跃下屋檐房舍,莫名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贼。
值夜的守卫靠墙蹲坐,或倚墙面酣睡,凉亭中石桌上还铺着酒壶,略微蹙眉,如此便是招致贼人小奸引盗也无所知,直到走过凉亭,快过了院子时击了块卵石震醒那几名守夜。
直至走到沈惊晚窗前,他终于停了步伐。
谢彦辞也不知自己今夜为何愁绪如此之多,只是心里有个声音很清楚的在催促他每一个动作。
他没有过多干涉,任由那声音发号施令。
他在夜晚总是不够冷静与清醒,就像贺游说的,矛盾至极,没人看得懂他。
衣衫被打湿的地方由风袭过微微发凉,屋内烛火黯淡,他脑海中呈现出沈惊晚安静的睡颜。
遥记得小时候,他在书房看书,沈惊晚总是守在一旁,安安静静,从来不会打扰他,许是怕招他厌恶。
春日晴好,阳光温润,照的她整个人懒洋洋的,缩成一小团,脱了鞋软趴趴的趴在榻上,安静的像只倦懒的小猫咪。
阳光下的小丫头,好像散发着奶香,他一直在想她到底是不是奶香味儿的。
忽然门发出“咯吱”一声,在黑夜中如同巨响,却叫谢彦辞心微微惊了。
他退至树后,看着门内走出来的少女,一身素净的亵衣,长发如瀑,身上没有搭外袍,她只是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里面有虫子发出微光,绿莹莹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