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清看着两具摇曳的身躯,他想进去杀了他们,可多年隐忍叫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
杀一个人好做,可善后难,为这样的人毁去苏家百年声誉,他不能这样做。
当年挑来盖头初见,她哭的梨花带雨,那样招人疼的女子他一疼就是半生。儿子亡故,他更多怜惜,想好好待她,没了儿子她有他…
可孟梅似乎不需要,应该说她从来不需要他苏文清。
苏文清费了好多力气,转身而去。
夜里的风很冷,吹的他煎熬不住,然后一抬头他就看见不远处的人。
这人依旧一袭红衣,“清醒了吗?”
苏文清茫然片刻,他一下子明白了,“是你引我来的,为什么?”
“因为你是苏叶阳的父亲。”
苏文清如鲠在喉,“她也是苏叶阳的母亲,傅承昀——你究竟要做什么?”
傅承昀道:“不是我要做什么,是她对我夫人做了什么,若非看在苏叶阳的面子,早在当初她和我家老夫人串通之时,她就死了。”
苏文清沉默,傅承昀轻笑一声转身,说:“明日我来,不会手软。”
苏文清这下明白了,傅承昀是来寻仇的。
次日。
刺杀一案大白,买凶的是苏夫人孟梅,没等消息传回皇宫,傅家便把苏家围个水泄不通,傅承昀亲自上了苏家大门。
出事后孟梅便在院里布了人,傅承昀让人守在外头,褪了外衣只身而入,一把长剑出神入化,很快和人打杀一片。
孟梅人多,傅承昀被人夺了刀压住,他轻笑着挣脱,转眼飞到孟梅前头,浑身是血的人如同鬼魅,淌着血的长发在风中飞扬。
孟梅大惊,往后叫着,身后走来的苏文清一见,顺手拿着茶盏甩过,“傅承昀,你大胆。”
那茶盏来势汹汹,朝着两人而来,孟梅觉的势头不对往边上一躲,傅承昀拽着她两人挨了一下。
“啊——”
热汤顺着孟梅的脸流下,苏家一片大乱。
崔闲山庄远在城外,苏家如何林愉风声未闻,她头疼的是傅予卿不知怎么回事不吃饭,林愉怎么哄他就是扒着窗口往外撇,恹恹的。
“卿哥,先吃饭好不好?”
傅予卿哼唧一声,不张嘴也不吃饭。
他生来乖巧,对林愉更是听话的不行,这样忽然闹脾气林愉也不知道怎么了,正要细问就听外头一声马叫,有一男子急跑而来。
林愉扭头去看,没有注意到怀里傅予卿一下子亮起来的眼睛,嘿嘿笑道:“爹爹——”
“傅夫人呢?救命了,你家相爷发疯了,他要杀人。”
薛知水一路狂奔,头上官帽歪斜,人没进来就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好些血,夫人快去救命啊!”
林愉也吓了一跳,甚至忘记捂傅予卿的耳朵,傅予卿看见来人睁着无辜的眼睛,等“傅承昀”三字出来忙的看向林愉。
“薛大人,怎么回事儿?”林愉把孩子交代给人,自己穿了鞋子走到院子里面,“您说清楚些。”
“傅夫人,”薛知水差点一脚跌出去,被管家扶着过来,“您先跟我去城内,来不及了,路上说!”
他拽着林愉就往外跑,颇为头痛。
“您慢些…”
薛知水一大把年纪,被一个小辈无语的看着,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是自家小辈,他不好教,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就是遇刺的事,其实是…是苏夫人叫人吓唬你的,相爷知道就打杀上门,好多血…相爷好像有些魔怔,要杀苏夫人…”
林愉直接打断他,“劝不住?是你没有说真话吧!”
傅承昀虽杀人多些,但也没有到丧心病狂的地步,“他们做了什么别的事情,叫傅承昀这边恼火?”
薛知水没想到林愉一个闺阁女子这般心细如发,一时有些张不开嘴,苏文清和他多年好友,他是想隐瞒一二的。
“你不说,就别拉我下水,”林愉作势要走,面上薄怒。
若是简单的吓唬傅承昀自不会魔怔,薛知水觑着林愉的脸色,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是…是刺客带的刀剑个个淬毒。”
林愉脸色一变,想起那天的惊心动魄,手脚有些冰凉,如若不是傅承昀派人相随,刺客坐着的就是她的尸体。
她自问从未对人以恶,世间险恶却从未放过她一人,傅予卿…那是一个孩子啊!
林愉脸色不好看了,可以说是难看至极。
薛知水见林愉也是固执的性子,怕的狠也眼神询问,只好接着道:“那天也不只夫人遇刺,府上南阁也遭袭击,傅侯撑着护住了南阁,至今昏迷未醒。”
傅长洲曾一代英才,即便久居一隅也有保命之法,此次为护姜氏挨了一掌,昏迷不醒。这也是多日没消息传出的原因,因为南阁乱成一团。
傅家接连出事,傅承昀这才下了狠心,他是一定要苏夫人性命的。
“停车,叫我下去。”林愉瞪着薛知水大喊。
谁要死就死,宰了他们才好。
薛知水焉能让她下去,直接挡在马车门口哀求,“纵使苏夫人该死,苏家满门十几口无辜,夫人忍心看血流成河,傅相戕害苏家老幼入狱?”
苏夫人为儿魔怔,苏文清却是贤臣,若真闹大了,傅承昀也得不到好,单凭薛知水跑来崔闲山庄就可看出有人要保苏家。
能在傅轻竹口谕和傅承昀刀剑之下保人,此人还能是谁?
臣子荣衰,仅凭圣人一言。天家纵傅家出气,却不会为傅家损失能臣,就像当初傅轻竹一国之母,仍旧在谏言之下出宫祈福。
情意之上,永远是不可逾越的皇权。
想通了,再睁开眼,林愉看着不断倒退的景物,攒着手指一言不发。
薛知水松了口气,他好像知道林愉心中所想,劝她,“其实…傅家已经很好了,这么多年荣宠不衰。”
“不好。”林愉垂眸,“我觉的不好。”
一个人明面上过的狼狈尚可怨恨,可悲就悲在傅家备受荣宠,就连怨恨都显的无理取闹,傅承昀受无上尊宠,同样的他也背负嫉妒。
林愉本没立场管,可想到那些受伤的夜晚,傅承昀总守着她说:“你别怕,谁敢欺你我就杀谁。”
她以为只是开玩笑,却原来都是真的,他真的不惧所有打上苏家。一个历经百代更迭屹立不倒的氏族名门,傅承昀要斩杀它的主母。
苏家。
几乎所有人都是倒在地上,或跪或躺,傅承昀坐在太师椅上,腥红的眼底嗜血无情的扫向孟梅的狼狈。
孟梅轻咳着,怨恨的捂着脸,瞪了一眼不作为的苏文清,转头道:“傅承昀,你要杀我?”
傅承昀冷看着她,“不然呢?”
他的袖口沾着茶叶,光洁的手背一片烫伤,那是阻止孟梅离去被苏文清误伤的,自然苏文清也有几分故意。
“你敢杀我?”孟梅有些失控。
她以前就是仗着傅承昀不敢杀她,才多次动作,可当傅承昀真的发了狠掐着她的脖子,死亡的窒息夺取她所有的生机,除了解脱她更多的竟是一种不甘的悲愤。
“你忘了我儿的死,你就这样杀了他的母亲?”
“若非苏叶阳,你早死了。”傅承昀冷冷看她一眼,所有的忍耐都在想起林愉的眼泪瓦解,林愉差点死去,这个认知让他发狂,眼中翻滚着火山般的岩浆,血红滚烫。
苏文清和他交道多年,焉能不知他动了杀心,正要说什么,就见外面薛知水大叫:“傅夫人来了——”
傅承昀听而转身,瞥了一眼薛知水,薛知水尬笑着站在外头柱子边,催促林愉,“夫人快进去,我就不送您啦!”
林愉懒的看他,小心避过地上几具尸体,也没有薛知水说的血流成河,但也足够她惊心的。傅承昀自她出现就注意着她,见状往后抻着手指,飞白马上命人把那些不入眼的盖上。
林愉目不斜视的走过,径直朝着傅承昀而去,站在他跟前唤了一声,“相爷…”
“做什么?”他牵过林愉。
林愉就注意到他袖上的狼狈,拧眉抓着他的手问:“你受伤了,谁烫的你?”
傅承昀身上的戾气慢慢缓和,“他。”
傅承昀看着林愉,指向苏文清,林愉果真瞪向苏文清。
“你烫他做什么?”
苏文清:“…”他家被傅承昀霍霍成这样,他还不能误伤一下,苏文清蹙眉,到底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