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冉一笑来说,这样的幸运实属罕见。
当然,她并没有因此生出一点侥幸心理。毕竟这很大可能是由于他们刚刚遭遇了一波隐形鬼,副本为了避免鬼怪攻击频率太过密集而做出的一种平衡。
她走出门,向下支会了一声:“二楼的门能从里面打开。”
包租婆也自窗口处给扶□□的两位递了话,既然房门已经解锁,那他们就不用再走爬墙这条风险路线了。
杜勉跟影评人转而返回屋内,打算通过正常途径上楼。
冉一笑冲客厅喊完,没见人应声,保险起见,又扬起嗓子确认:“侦探?”
调子挺高,在一个近似封闭的小空间当中,她甚至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回音。
可是仍然无人答话。
情况看来不太对劲。
她拽着牧小雀往下走,不等下到底,就听见大门口传来影评人的低呼:“卧槽——”
越过横梁,客厅中的情形逐渐映入冉一笑的眼帘。吊灯的碎片还散在茶几上,并没有人清理,月色很暗,夜晚无光,亮着的只有角落里放着的几盏小台灯,视线不算明朗。
随着她的脚步落上一层的地面,琉璃破碎后剩在茶几中央的几支蜡烛忽然被什么东西依次点亮了。
烛光幽邃,照出近侧长沙发上横躺着的侦探。
他双手合十,眉眼大张,直挺挺地定格在那里,胸口处开着一朵血红的花,大概是没得救了。
一身白衣的钢琴女孩手里握着一柄烛台,就站在他旁边。
裙衫冰凉的色泽映上火的温度,如同傍晚天边高悬冷空的云霞,于无风的室内轻轻曳动。
它的另一只手上是一把还滴着血珠的刀。
女孩面冲楼梯,当冉一笑看见它时,它同样察觉到了他人的来临。它抬起头,迷离的眼似乎是望在人的身上,又仿佛穿透了空间注视着别的什么地方。烛火跳动中,那张稚嫩的面容间阴影晃动不定,虚虚实实。
空灵的嗓音缓缓响起,凭空多出了一分远超它外表年龄该有的庄严与肃穆。
它冷漠地宣称:
“主降临在我身上。”
话声落定,余音犹存,身形却伴着远去的话语消失在了原地。
影评人停在台阶下,大气都没敢喘一下。
冉一笑还算反应快的。
眼见小鬼完成业务后迅速退场,她赶忙硬着头皮接过了善后工作,三两步行至沙发跟前,首先帮侦探把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给合上了。
之后,她右手扶住胸口,深深鞠了一躬。
“主的仁慈从不偏袒,祂注视着亡去的人,就像祂注视着我们。我们的朋友离开我们回归了主的怀抱,愿圣玛伽罗的光辉笼罩他,就像笼罩我们。”
她从前完全没了解过相关的知识,如今只能学着钢琴女孩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拽点儿故弄玄虚的词儿。
门外的影评人和杜勉:“……”
更不敢进来了!
跟在冉一笑身后的包租婆明显是这里面世面见得最多的一位,见状基本秒懂:“你身份其实是个牧师?”
冉一笑:……那倒也不是。
她讪讪地坦白:“保安,保各位临终安详。”
众人:“……”他们并不是很想要这种服务!
再者说,侦探这狰狞又僵硬的面部表情,怎么看都不是很安详啊!
近距离观察,能看到尸体身上的衣装整齐,基本没有损坏,伤口也只有一处,就是胸口。那朵红色的玫瑰是用血肉削刻而成,右胸腔几乎被掏空,花心一个巨大的洞口,洞内只剩下嶙峋的白骨。
钢琴女孩,一个富有仪式感的优雅杀手。
冉一笑觉得,她的版主寄语可能送给这位姑娘才比较合适。
没有人比它更懂死亡的艺术!
唯一看不到现场的辅导员很快被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案发经过。
他的三观连番更新,并开始后知后觉地为自己担忧:“可是为什么啊?这孩子记不记仇,我刚才说的话不会都被它听见了吧?”说着就又开始隔空乱喊,“小朋友,哥哥刚才跟你开玩笑呢,是喜欢你才那么说的啊,没有埋汰你的意思,哥哥是想和你沟通感情啊!”
众人:“……”快别说了,你听上去真的好像个变态啊!
影评人心有余悸地道:“他明明还有名侦探的运气。”
“所以,钢琴小姑娘的规则是必死项。”包租婆接茬。
但凡有一丝逃脱的概率,侦探靠着系统的好运buff傍身,都不太可能死得这么干脆利落。
从包租婆爬墙到冉一笑开门,这中间也就五分钟不到的功夫。
进入副本以来,第一个真真切切死在他们眼皮底下的队友。
冲击不可谓不大,大家的心情都十分阴郁。
“要拥抱苦难。”杜勉重复了一声当初小姑娘念叨过的话。
钢琴女孩更多时候是在用音乐跟他们交流,说过的话很少,而且一句人话没有。副本再变态,不至于连线索本身的表达方式都设置成一道障碍。获取线索的机会人人均等,因此可以排除音乐这种需要门槛的东西。
那就只能是在那几句话中。
苦难是钢琴女孩的规则,这一点大家基本上没有异议。
侦探回到客厅,是顾虑隐形鬼的攻击,加上肩膀受了伤,想要休息。若他触犯规则是由于前者,等于被小鬼盯上,就不能想办法降低被攻击的概率。但他刚刚和宗师一同去到屋外,也是同样的目的。再者说,隐形鬼又没有场地限制,只是侦探总共遭遇了三回偷袭,前两次屋内的他躲了过去,后一次屋外的反而被砸中了胳膊,他顶多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找了个让自己更安心的地方呆着。
它们这房子里总共七只鬼,难不成个个都是盯上了就必须得正面硬抗?
影评人觉得不对,如果一点懈怠都不能有,那她拿树枝敷衍小胖子,不是也得被钢琴女孩一刀毙命?
“是因为伤。”冉一笑说,“大家一起搬了□□打算爬,他受了伤,回到客厅,放弃了爬墙,在钢琴女孩眼里,等于没有拥抱苦难。”
可实际上,那个小屋子根本装不下他们这么多人。即使侦探留在外面,包租婆上去后,他也会和影评人跟杜勉一样,最终转回大门口,从正常途径上楼。
杜勉和影评人没事,证明这样做是没有问题的。
侦探出事不在于他究竟有没有爬□□,而是行为上,受伤后回到了客厅这一个举动。
这个举动从钢琴女孩看来,是向苦难妥协。
“想法不重要,情境不重要,全看小姑娘怎么理解你的动作。”
解释权归小鬼所有,偏偏还是个必死的规则。
……这玩什么!
岂不是它想让谁死谁就死?
影评人抽抽嘴角:“还真是主降临在它身上了啊。”无所不能!
剧情能凑合圆上,暂时挑不出什么毛病,然而这回她一点做做身份捧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根本不考虑玩家的身心承受能力,她想打负分!
“要真的吹毛求疵地较真,咱们一个都跑不了。”包租婆皱着眉,根据经验从副本设计的角度推测,“估计小鬼是会挑一下的,等于还是碰运气。”
或者,看平衡。
她依次把队友们数了一遍:“辅导员和保安被隐形鬼盯上了,这位小帅哥跟保安姑娘绑定的,影评人你是小胖子,侦探他也被隐形鬼针对,但他运气好,能化险为夷,所以来了个必死项克制。”
宗师不知道是遇上了双双还是小戏精,反正结果不咋样,证明对方也拿捏到了他的短板。
剩下她跟杜勉,暂时没有小鬼特殊照顾。
……感觉很危险啊。
“咱们两个最好小心。”
包租婆沉重地叹口气,副本不可能单独优待某一个玩家,一上来就被npc盯上诚然倒霉,然而随着进程的推进,迟迟还没中奖,同样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尸体不消失,就这么摆在客厅里怪瘆人的,大家合计着把他搬出去埋了。
这也不至于触犯什么,院子里都是白骨,不差他一个。
搬尸体的工作主要靠两位男士。
牧小雀是被冉一笑赶鸭子上架,在场就他和杜勉人高马大,和侦探的身量比较相合。
剩下三个姑娘先一步出去挖坑。
辅导员吹着萧瑟的风,扭着脖子在半空中当唯一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