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承嗣和严二郎都没有嫡子,他作为嫡长子同母弟,是当然的首位嫡子。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虎视眈眈的兄长们?
院中众人都皱了皱眉,世子好小童的事,在范阳不说人尽皆知,但他们这些内部人士也是知晓一二的。
严准没回话,闭了闭眼,淡声道:“先让夫人去歇息一下吧,哭了一日也累了。”
孙氏没有动静,趴在棺材上一动不动,她是夫人,底下仆从们也不敢直接上去拉扯,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你还想不想让二郎入土为安?!”严准眸中冒出些怒火,直勾勾地盯着孙氏。
孙氏从棺材上抬起头来,哽咽道:“我要给二郎服齐衰三年。”
严准闭了闭眼,咬牙道:“阿孙,二郎不是长子。”已经停灵超度这么多日,也算尽了心,他现在只想快点把儿子葬了,以免夜长梦多。此刻听到孙氏要服三年的齐衰,更是差点晕过去。
那这以后三年,他岂不是每天都要看到“二郎”在自己眼前晃荡了?
父母为子女所服的丧期以及等级,只有为嫡长子才需要服齐衰,从前是服一年即可,如今改成了可服三年。像严二郎这样非长子的,仅大功九月即可。
都过去这么久,他该做的都做了,实在是不想再看到二郎。
“怎么不行?!”孙氏咬着牙说:“我给我儿子服丧,关你什么事?有本事你把大郎从京城弄回来啊!”
严准不想再跟她胡搅蛮缠,直接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郎君,上次交代过的人已经处理好了。”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悄悄上前,对严准行礼。
他是严准亲信,专为他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轻易不显于人前,此刻也是遮着面的。严准知道他说的事是什么,轻轻点了点头后,问道:“可处理干净了?”
“属下检查过,没有遗漏。”侍卫又回道。
严准这才满意了,他让侍从去处理的,是上次对严二郎动手的人。既然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掌握他如此大的把柄,自然不能继续留着。刚才这亲信用着顺手,他不想轻易更换,便不会将缘由告诉他,所幸他也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的人,省下许多事端。
孙氏被打下去后,原本嘈杂的庭院霎时安静许多,没有尖锐的哭喊,只有其余人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听起来饱含哀思之情。
严准看着棺椁,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他和二郎,其实还没完全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虽知道此事是严二郎干的,但他就这三个儿子年纪比较大,同样的教养下,严二郎又明显强于三郎,他不想就这么将自己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权衡之下,他还是将大郎给推了出去,打算保下二郎。
毕竟他不仅需要一个儿子,还需要一个继承人,二郎如今是首选。
严二郎知道自己得到了严准的偏袒后,开始参与政事。甚至于,开始鼓动严准自立。反正范阳山高皇帝远,他们现在直接反了,还能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等严准做了皇帝,他就是太子。
但严准从不做没万全打算的事,当年朝廷忙于跟西夏打时,他都没有动手,如今更是谨慎小心万分,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学河东那边一样,慢慢挪权。至尊之位,谁都有想法,尤其他作为节度使,还是一方土皇帝,是父死子继的位置。
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严二郎却觉得已经到了时候,也不想再等,拼命地鼓动严准自立而后发兵,如此可以趁机将幽州和附近州县一齐囊括入内。但严准顾忌着周围的河东等节度使,尤其是这几个已经先行向朝廷投诚了,他更是不敢乱来。
俩人的意见相左,僵持不下数日,严准突然发现严二郎已经私自准备好了起义和发兵的部分东西,更是惊恐万分。
这要是被发现,他可得跟着一起玩完。
前段时日读史书时,看到前朝大将军起事,因长子不能成事数次怒斥于他,引得长子心中惶惶不安,最终弑父。
严准一下子就想到了严二郎,他们现在这情况,若严二郎铁了心要造反,不干掉自己,怎么能上位?
“郎君,挽郎们已经在门口准备好了。”府中幕僚行至严准面前,垂手低声禀报。
挽郎至少要亲王级别的才能用,专在前方为亡者唱丧歌、指引归去之路,所充作挽郎者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年轻郎君。别说严二郎,就是严准都不够资格用,但他还是私下在范阳遴选了一批品级低微的官家子弟,算作给严二郎最后的慰藉。
生前没有的东西,死后到底让他享受一把。
严准低声道:“知道了,送他去吧。”他的视线落在院中几个哀恸的稚子身上,捻了捻指尖,似在思索些什么。
严二郎和严承嗣一样没有成婚,但和严承嗣专好小童不同,他十五岁就有了长女,而后接连和姬妾诞下几个孩子。
略过几个孙女,严准直接将目光定格在两个孙子身上,眼中带着审视和犹豫。虽还年幼,但难保他们将来知道以后会生出什么想法,可这两个又是严二郎唯二的儿子,他也不忍再下手。
反正事情他做得也算隐蔽,应当不会发现的。
想通以后,严准定下心神,恰逢侍从将严二郎棺材抬着往外走,他打算跟着一起走出去。
一名卫士着素服疾奔入庭院,至严准身前道:“郎君,朝廷派了魏国公世子苏弈前来吊唁二郎,顺带将世子也押送了回来,说是证据不足,让郎君三思而行。”
第44章 你喜欢什么呀?
苏移光完全不记得自己听到宗祁的话时是什么表情, 也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处于迷蒙的状态, 一直到回家后都没醒过神来。
顾充看了一眼她用饭都心不在焉的模样, 挑眉问道:“蛮蛮?”
苏移光愣了一下,方道:“啊?”
“你怎么了?”顾充皱着眉看向她,“可是遇到什么事了?”她从小就自信得快到自负的地步, 少有这样失魂落魄的时候, 难免令人感到忧心忡忡。
苏移光舀了一口滑鱼片入口, “没什么呀,就是觉得今天的菜好吃,很多都喜欢而已。”
顾充压了压唇角, 温声道:“若喜欢,你就多用些。”
苏移光点点头, 继续埋头干饭。
然顾充的视线一直若有似无的凝在她身上,看到她说着喜欢, 用饭的速度也快,但一直在用面前的滑鱼片和鸡蛋羹,其余的几样菜基本没怎么动过。看了片刻,她干脆招了招手,让自己的侍女去给她布菜,免得她挑食的毛病又犯了。
用完饭后,婢女端着茶水和小果子入内, 苏移光才感觉自己在慢慢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后, 她感觉自己手心都有些微的湿意。
“后日是宫里大皇女生辰,再过三日皇后娘娘生辰,太后娘娘已经发过话, 让都进宫赴宴。”顾充放下手里握着的茶盏,淡笑着说了一句。
苏移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确实快到皇后和宗朗的生辰了。宗朗作为官家长女,又是皇后唯一的孩子,洗三、满月和周岁时,都曾大肆操办过。她如今作为孩童不好办生辰宴,但所幸跟皇后生辰是挨着的,皇后拿她当心肝,不舍得自己宝贝女儿生日只能宫里庆祝一下,俩人向来一块过生辰。
皇后千秋,但凡在京的朝臣命妇一大早都要进宫朝贺,下午时则会将家中晚辈也带到大内赴宴,一直玩到晚上方歇。她从小在汴京长大,皇后生辰已参加过无数次,基本都会是认识的人,即便不熟,也是有过一二照面的。
那岂不是......宗祁肯定也会在?
若是别的年轻郎君还好,可是宗祁作为宗室,肯定是会再去皇后面前单独献寿的。
苏移光的小脸垮了跨,“阿娘,我有点累,不去行不行啊?”
顾充连沉了沉,“自然不行,还有好几日,你怎么知道你三日后还累?”她目光将屋中众人扫了扫,淡声道:“谁都不许给我跑,三日后一齐进宫。”
众人心中一凛,忙点头称是。
末了又补充道:“阿狐就算了,别出去冲撞了。”他都还不到两岁,除去上次赵氏母亲病重,带他回了赵氏祖籍见外祖母,极少带他出门。
苏移光觉得没意思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