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沉闷闷的,压得人难以喘息。
到了晚上,一声闷雷,雨滴砸了下来,把二人砸在了路上。
她们没有带伞,裹紧了义工外套的帽子在雨中跑着。
过往的车辆少得可怜,偶尔经过一辆,也是飞快驶过,溅起一片雨水。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音在一条只有一盏昏暗路灯的小路上,碰见了沈听澜——他正被一群穿着西装的人围打着,拳拳到肉的闷响,可偏偏他一声不吭。
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那些人停了手,朝她们看了过来。
他们说他在处理公事,要她们识相点快滚。
被围困的男孩也抬起头,阴翳的目光透过重重黑暗看向她们,眼神涣散又死气沉沉。
许音并没有看清他的样貌,只是那样一双眸子,就这么望进了她心里。
宋暖暖慌张地抓着她的衣袖说离开,然后报警。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许音觉得,她走了,那个男孩会被打死的。
宋暖暖拉着她要走,可离开小路的瞬间,她看见那些人拿出了打棍。
也许是一见钟情,也许是见色起意,许音看着宋暖暖:“暖暖,去安全的地方,报警。”
然后她冲了上去。
打棍打在背上是真的痛。
还有男孩身上浓郁的酒气,不像别的醉汉一样难闻。
只是男孩也很无情,哪怕她给他挡了一棍,他也没半点反应。
而她背上的一块出血的伤留了疤,陪了她数年。
最终还是一句“我朋友已经报警了”,让那些人停了手。
他们对视一眼,又看向沈听澜:“识相的话就在文件上签字。”说完便离开了。
许音松了一口气,低头查看男孩伤势的时候,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哪怕眼下瘀血青红,脸颊有些肿胀,却仍能看出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冷漠。
他的唇角有血,染得唇色殷红,很诱人。
袍茉
许音不自觉的舔了舔唇角。
他还喝了许多酒,淋了这么久的雨都能闻到酒味。
没人知道他被打了多久,只是他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一条腿软绵绵的,不能用半点力。
许音想要搀扶,却被他一把挥开。
最终,她将一旁的打棍递给他,看着他终于撑着打棍做拐杖,踉跄着站起身,白色衬衫被雨与血打湿了,头发垂在眼前,像个落难的贵公子,朝路口一瘸一拐的走去。
“喂。”许音唤他。
本以为他不会停,没想到他停了下来,没有回头,声音冷漠:“你要什么?”
许音不解,走到他跟前:“什么?”
他皱眉,脸色死白,眼神涣散了下,意识似乎有些游移,却仍强撑着:“要多少钱?”
许音顿了顿,摇摇头:“不要钱。”
她的目光落在他迎着昏暗路灯的脸上,苍白的脸颊,殷红的唇。
黑暗和帽子遮挡下的她,脑子一热,抽风似的说:“亲我一下。”
沈听澜混乱的眼神有几秒钟的凝滞,很快嗤笑:“我最厌恶被人逼迫。”
可最终,他还是被人逼迫了。
——许音抢了他的打棍。
而她的初吻,也在抢了他的打棍威胁后,没有了。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碰,多一秒都嫌脏。
可是……却在许音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小路尽头一阵警笛声响起,宋暖暖冲了过来,声音娇弱带着哭腔:“音音,你没事吧?”
许音摇摇头:“我没事,扶着他吧。”
扶着他吧。
这句话,还有她身上的伤,都成了为别人撮合的红线。
刚刚碰她一下都厌恶的沈听澜,任由宋暖暖扶着他,上了救护车。
而她孤零零的上了警车。
她不知道救护车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宋暖暖怎么安慰的沈听澜,更不知道沈听澜的伤势如何。
可宋暖暖那么温柔,总是招人喜欢的,就像福利院的那些人,就像……沈听澜。
不像她,那么卑鄙。
那天晚上许音只记得,到医院时,她被两个警察姐姐扶着下了警车。
一抬眼正看见救护车上被抬下来的沈听澜抓着宋暖暖的手,抓的很紧,像是抓住唯一的救赎。
……
许音是被别墅外的停车声吵醒了,一旁的时针正指向十一与十二之间。
满客厅的黑暗,许音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蜷缩的腿早已经麻了,如百蚁啃噬一般,又痒又痛。
客厅外,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指纹验证的声音传来,客厅门“啪”的一声打开。
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男人走了进来,还带着淡淡的酒香,颀长的身影在门口壁灯的映衬下,勾勒出清雅的轮廓。
客厅的灯光大亮。
沈听澜的脚步在看见沙发上蜷成一团的女人身影时顿住,下秒平静道:
“还没睡?”
第7章 007 “姐姐。”
客厅里通明的灯光将许音此时的狼狈照的无所遁形。
她忙将蜷缩的腿伸直,可小腿一阵麻痛,她险些叫出声,手紧攥着才克制住,平静道:“这么早?”
沈听澜目光从她的小腿上一扫而过,转头看向时钟。
许音一僵,快十二点了,怎么算早?
沈听澜好心地没有戳穿她,只道:“我说过了,以后如果回来的晚,你自己休息就好。”
许音张了张嘴,很想问他去了哪里,可开口却是:“你喝酒了?”
沈听澜顿了下,点点头:“应酬,难免喝了一点。”
许音看着他,沉默了下来,她其实也喝了,可他没看出来。
“上楼?”沈听澜温敛道。
许音点点头,小腿麻痛的感觉逐渐过去,她跟在他身后上了楼梯。
只是将要到二楼的时候,她突然道:“和谁应酬?”
沈听澜听着她像查岗一样的语气,和以往的她全然不同,脚步细微停了下,声音有礼而疏离:“你不认识。”
话落,已经回了主卧。
许音在楼梯口站了一小会儿,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胸口还残留着酒气的热,她突然快步跟了上去:“沈听澜。”
沈听澜回首,眼前一道黑影冲上前来,唇上一麻。
许音踮着脚,扶着他的胸膛便吻了上来。
很浅淡的一个吻,只是唇碰唇。
他们之间即便没有感情,可屈指可数的欢爱下来,身体却还是很契合的。
然而仔细算来,这是他们婚后第一个认认真真的吻。
沈听澜眼底的清浅难得消失了,眉心微蹙,怀中的娇软惹得他身子一紧,直觉想要逃离太过亲密的接触,可下刻却又觉得……唇角的酥麻、眼前许音没有闭上的双眼,莫名的熟悉。
下秒他突然反应过来,慌乱地隔开她,呼吸微紧:“许音!”而后才反应过来,“你喝酒了?”
许音舐了下唇角:“今晚LE庆功。”
沈听澜想到杂志的事,抿了抿唇:“祝贺……”
“不要祝贺。”许音摇头。
沈听澜:“你要什么?”
许音深深凝望着他:“吻我。”
沈听澜眼神紧缩。
—“你要什么?”
—“亲我一下。”
过往的话莫名就钻进脑子里,惹得他脸色微白,眉头紧锁。
他刚刚说谎了,不是喝了一点酒,而是喝了不少,只是他习惯了用理智压制混乱。
可前一秒翻涌上来的混乱险些将他的理智冲塌。
丈夫对妻子的义务,是有亲吻这一项的。
他也答应过许音,像平常丈夫对妻子那样对她。
此刻,她仍在看着他。
沈听澜指尖动了下,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沉默很久,他脚步动了下。
许音突然笑了出来,眉眼一弯侧过身去:“开玩笑的,先去洗澡吧。”
沈听澜一滞,如黑曜石的眼沉沉望着她,最终转头朝浴室走去。
直到浴室门关上,沈听澜站在镜子前,紧绷的身子才终于缓缓放松。顺手拿过一旁的漱口杯,却在看见杯子上的海豚时顿了下。
许音似乎……很喜欢海豚。
这是沈听澜洗的最漫长的澡了,等到他出去时,许音已经在客房洗完了,此刻正背对着他躺在床右侧,背影……孤零零的。
他抿了抿唇,莫名想到刚刚她扑到自己怀里的模样,心底像是……怅然若失?
沈听澜收回视线,想到今天机场看到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嘲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