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残缺的手掌忽然被阴影包裹，阴影浮沉后汇聚为实质的掌心，将断面与无名指捧在中央。
冰凉、却很柔软。
幽暗遮蔽人造的光源，却有一层模糊的光影晕染在她与星空之间。
“我会为你夺回一切。”傲慢的魔鬼在她面前单膝跪地：“主人。”最后一个词缓缓落下，郑重又虔诚。
今天就像梦境一样，从梦境中脱离却被拖入更轻飘飘的“幻觉”中。这份幻觉，在“啪嗒”声后依然存续。
开关轻响，室内灯光一并打开。
姚媛被稀松平常的纯白灯光笼罩，她忍不住看向身侧一直挽着手腕的魔鬼。
星空的步调和她一致，在同一时刻低头：“夜宵想吃点什么？”
态度完全不一样了…该说疏离吗？可分明还是有着惯常的傲慢感。没错，就是那种感觉：体贴又傲慢。
认知到这一点后她反而松了口气，真切地笑起来：“不啦，今天吓都吓饱了，我想快点睡觉。”
“好。”
四道光弧封锁出一块长方形地块，姚媛脚下一滑，直接没入暖洋洋的温水里。仔细看看，周围已经从客厅转换为浴室。
说浴室已经不太确切，浴池？澡堂？约莫有两个客厅那么大的空间中烟雾弥漫，四周被大理石质感的墙壁包围，连靠在背后的也是台阶凹陷而不是木桶。身上的衣服已经全然不见，换洗的衣服也折叠在距离很远的石凳上。
“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姚媛有点懵，看到身后衣着整齐的星空立马全部没入水中：“你、你又奇奇怪怪！”
可恶，为什么只有我自己□□啦…虽然洗澡肯定不能穿衣服。不、重点不是这个。她满脸通红地泡在水里，两只爪子护在胸前。
“来，把手给我。”星空的语气很平静，提到【手】的时候，姚媛也反应过来了。低头一看，小指的断面依然是一片纯黑。
这种完全不自然的现象当然要赶快解决，她可不敢想象自己出去买个零食都能吓到人的样子。
她乖乖把手指放在星空的手心里。羞涩一旦褪去，疑虑就丝丝缕缕缠绕上来：如果这个伤口很容易解决，星空肯定当时就帮她解决了，不会拖到现在。
“星空，手指接不回去了吗？”声音有些颤抖，但也并不懦弱：“要是实在接不回去，少一只手指也没事。”
“……”片刻沉默后，血色光芒包裹手指断面，很快就塑造出新的小指，看上去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很轻松吗。”姚媛顿时开心起来，在星空手心勾勾小指，酥酥麻麻的，触觉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知为何魔鬼的表情并未轻松，姚媛故作看不到的样子将另一只手也搭在星空手腕：“这样就好，我们现在已经解决了坏人，所以…”
所以，就像你说得那样约会然后恋爱吧。她的眼中只有信赖：是输是赢不再重要，她的心已经明白什么才是真正想要的。
然而一直都宣称要履行契约的魔鬼，这一次却给出了不同的回答。
“不，我说过要为你夺回一切。在此之前就算契约也要为这份约定让步。”
“也、也没差别？”脸上的红晕根本无法消退，姚媛有点不敢直视此刻的魔鬼。
星空将浴巾展开，铺在她肩上：“有差别，一份是契约对我的约束，另一份是我对你的约定。”
真是傲慢呐，自我的意志永远凌驾于契约的魔鬼——是我最爱的家伙。眼泪蒸发在热气蒸腾的浴室中。
“好，我也…最想遵守星空和我的约定，约好了哦。”
少女抬起手，魔鬼的唇瓣轻轻吻在新生的小指上。
第53章 察觉
“呼……”第二天早晨,深夜才睡的姚媛睁开疲惫的眼。应该是9点还是10点了？懒洋洋地不想起床。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直到倦怠感消退才仰起头：“星空？”
“我在。”回应迟了半分钟，魔鬼端着早午餐出现在床边。放好盘子后一只手按在被子上,随时准备为她换装。
“态度真的变了好多啊，我有点不习惯。”姚媛故意双手抱肩：“正常一点,正常一点。”
“那两个人找你有事,要见么？”星空没有接话茬，只是拿起一只马卡龙喂到她嘴里。异常甜腻却很细滑的触感绽放在舌尖，让意识混沌了片刻。
“啊？嗯,是大橘和小羽？当然见啊！”她忙不迭地点头,跑出去失踪了几天，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也许已经习惯了？
魔鬼一拍手,大门应声而开,大橘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涌进来：“给我开门,怎么什么烦——啊，终于开了！”
他气呼呼地冲到半路,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伸出手敲打：“喂喂,小羽那家伙好像恢复记忆了！”
“那不是好事吗？还是有什么不对…”姚媛的笑容才展露一半，就被对方沉重的表情吓了回去。
“问题是,只有她自己认同那种记忆。”大橘拉长声线解释：“她想起的亲人、朋友或者接触过的事件者全都不认识她,包括她做过的事情也一并没有证据。”
“哈？”不详的预感,她分明记得那个器灵最后的狂言【我会抹杀你的存在】。
“哈什么哈，你仔细听我说。”大橘没有察觉姚媛的不对劲：“她在昨晚疯子一样冲出去找了好多人，一晚上都没有睡，到早上才消停…不,好像还准备找更多人来着。”
姚媛迅速想通关键：器灵被星空摧毁并封印后，小羽的控制解除然而已经抹去的存在无法恢复？
“她现在怎么样了？”心中不详的预感在扩大，昨天星空的表情还有手上看似无碍的奇怪断面。
大橘摇摇头，指了指外面：“她现在在房间里补觉，接下来大概要连战好几天吧，至少先把自己存在过的线索找清楚。”
“我好像没办法帮到什么。”姚媛的声音陡然下滑，她紧张地捏住自己的小指：“我、总之过几天可能…”
咔嚓，像是什么东西龟裂了。心脏陡然停跳一拍，再次跳动时她深吸一口气，想向大橘解释清楚刚刚的错乱。
却只看到大橘茫然的表情：不是对着她，而是星空。
他突然从刚刚顺手抓的椅子上坐起来：“奇怪，我找你干嘛来着？”这句话也是冲着星空说的。
魔鬼连表面的态度都没有维持：“你的话题很无聊，现在该出去了。”
大橘一秒钟也没有耽搁地往外走：“是啊，我也在想我怎么这么奇怪…”门在他背后合上，堵住最后一句话：“我怎么会想到拜托房东帮忙…”
“星空。”姚媛从沙发上站起，面色苍白：“我的存在是不是也被抹去了？和小羽一样？”
星空牵起她的手，将小指握在掌心：“不用担心。”
简单的四个字真的让呼吸平缓下来，她勉强稳住重心，斜靠在星空肩膀上：“好，我要怎么做？”
“不知道。”
“嗯，诶？”
星空、星空居然会说【不知道】？牵着手走出门的时候，姚媛还是一脸震惊。这只傲慢鬼难道不是那种，哪怕不知道，也会用奇奇怪怪的话带过去，接着火速找到解决办法的类型吗？
在走路的过程中，她连续瞅了好几眼，终于发现一点端倪：魔鬼的表情一直很凝重，好像在掂量某件很重要的事情。
“星空，今天先约会一天吗？”姚媛故作轻松：“也是呢，约会的话会放松很多。”
“不，今天先去你家。”
“出租屋？还是宿舍？”
“不，是你出生的家庭。”星空停下脚步：“虽然对那种事情并没有兴趣，但现在确实应该寻找【过去的线索】。”
出生的家庭？对，每个人都有来处，然而姚媛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并非忘记父母是何人，可是父母的面容很难与【父母】这个角色对齐。
所以，她也很久没有再和他们联络，从高中时代起就变成了一叶扁舟。可是仔细想想，为什么会这样…来着？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察觉到了一丝关于亲情的不自然。
“小媛。”星空的手放在肩膀上，将她飞舞的思绪重新按回身体。
“没事。”姚媛摇摇脑袋：“我现在就打电话回家问问看。”她掏出手机把通讯录拉到最下方再拉回来，一脸茫然。
没有任何关于父母或者亲戚的讯息，不管是备注名字还是熟悉的号码一概不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