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了盼头,日子就过得极快。
六月初七,艳阳高照,微风和煦。
陈沅知一早就被银荔和晚橘拖了起来。
“姑娘,这大喜日子,事项繁琐,您怎还睡着呢。”
“去进奏院也没这般早。”她娇嗔地哼哧了一声,总不能说,昨夜紧张过头,一夜都没睡好吧。
掀开床幔,绾发更衣的嬷嬷站了满屋。
紧张的心绪再次席卷而来。
陈沅知坐在梳妆镜前,一身鲜红的里衣,衬得她肤白胜雪。
梳发的事原是交予嬷嬷便可,可老夫人那厢非要亲自过来,说是要将毕生的福气都赠予陈沅知。
老夫人年事已高,今日穿着一身华贵的衣裳,她惯是见过大场面的,是以碰着甚么事都泰然自若,处变不惊。
唯有今日,她那双布满深纹的手,颤抖着从袖口中伸出时,满屋的人才发觉老夫人的眼里已然噙着一片泪。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
陈沅知红了眼眶,整个国公府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祖母了。
梳完头,嬷嬷正要扶老夫人坐下,她却抚着陈沅知的手背道:“沅沅莫怕,你嫁过去后,祖母还是在你背后替你撑着。他若敢欺你负你,祖母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呸呸呸,我真是糊涂了,这般喜庆的日子,说的甚么浑话。祖母总是盼着沅沅好的。”
老夫人比谁都清醒,今日却说了好些颠三倒四的话,究其原因,不过是放心不下她一手带大的姑娘罢了。
梳完繁琐笨重的发髻,嬷嬷取来婚服,婚服合身贵重,穿在身上虽好看,可也颇多束缚。
忙碌间,铜镜中映出一张明艳俏丽的脸。
“姑娘当真好看极了。”
瞧了十几载,银荔仍是没瞧够她家姑娘的那张脸,只觉得越瞧越好看,今日尤为好看。
外头炮竹鸣响,一声高过一声,仿佛要闹得满城街坊都能听见似的。
替她梳妆的嬷嬷也止不住感叹道:“从未有哪家娶妻,这般张扬的。”
发髻上的钗环叮铃作响,是陈沅知垂眸羞赧。
厅内,唯有陈弦坐于高位,吴氏虽是当家主母,却因想起她母亲一事,自知不配受她那一盏茶。
陈弦随口嘱咐了几句,余下的皆是老夫人的劝告。
其实李府很是简单,除了白先生外,没甚么需得注意的长辈。况且白先生也是好相与的,打他在闲风宴上瞧见陈沅知,便喜欢得不行。
李缜差喜婆催了几次,眼瞧着时辰将近,老夫人也不好多说,着人递上鸳鸯戏水的喜扇,行至国公府的门前。
陈弦搀着陈沅知的手,迈出门槛那瞬,他才觉得自己亏欠良多。
“旁的不知该说些甚么,爹爹只盼你日后一生顺遂。”
陈沅知一愣,似是没想过他会这般说,很快又恢复如常道:“谢爹爹。”
染了红色蔻丹的手交在李缜的手里,打陈沅知出现在府门的那刻起,李缜的眼里便只有那一抹娇楚的红。
送陈沅知上花轿的时候,他的掌心竟沁出了一层细汗,便是金榜题名、行军打仗时都不曾这般紧张过。
待他翻身上马,国公府门前顿时锣鼓声喧、熙熙囔囔。
迎亲的队列驶过长街,凑热闹围观的百姓,破天荒发觉一件事。
马背上的李大人,竟是会笑的。
原来成婚比高中状元还要来得开心。
成婚这日,李缜的府邸也好生热闹,平日里一些攀不着关系的官员,皆趁着这个时日前来恭贺。
陈沅知下轿后,跨了火盆,二人同牵一条大红绸缎,拜了三回。最终在宾客的揶揄和嬉闹下,涌进了婚房。
成婚原先就是大事,礼节更是一件都不能落下。好不容易捱到喝合卺酒,陈沅知那厢,脖颈已然泛着酸疼。
也不知是谁壮着胆子在外头喊了声:“李大人快出来敬酒了。”
李缜瞥了一眼屋外,无奈地起身。
出屋子前,他还特地替小姑娘揉了揉脖颈:“不若拆了吧,怪重的。今夜还是得留些力气。”
“一会儿得做正经事呢。”
陈沅知知晓他在说甚么,上了胭脂的脸,更红了。
第68章 缠绵
李缜才出屋子, 陈沅知就松了腰,她捏着自己酸疼的肩颈,唤来银荔和晚橘。
“快些帮我将这凤冠拆下来。”
银荔和晚橘“诶”了一声,而后手忙脚乱地卸下钗环。
发髻一松, 如瀑的长发倾泻在身后, 若非脱了喜服不得体, 她恨不能穿件里衣盘腿坐在床榻上。
“好姑娘。捱过今夜就好了。”屋内还有一贴身伺候的嬷嬷, 嬷嬷是过来人, 自是知晓新婚夜的辛苦。
银荔和晚橘却是没尝过情爱的, 她们一听这话,难免有些羞臊。
约是到了戌时,外边的声音渐轻了, 再过一会, 廊间传来脚步声。
陈沅知急燎燎地坐回塌上, 深吸一口气后, 手指紧紧地捏了捏扇柄,遮住脸端坐着。
随着脚步声逼近,屋门被一群人重重地推开了。
嘈杂的交谈声从屋外传来。
“李大人,下官其实还能喝的。”
“诶,李大人都醉成这个德行了, 还怎么陪你喝。”
闻言,陈沅知稍挪了挪扇面,露出一双眼, 悄悄地打量着屋外的状况。
很快, 一阵请辞恭贺的话后,李缜在离寻的搀扶下进了屋子。
“姑娘。啊不对,夫人。大人好似醉了。”
离寻是熟人, 没甚么不能见的,她放下扇面后,提着厚重的裙摆,小步跑了过去。
“怎么喝成这幅模样。”
李缜一袭红衣倚在离寻的肩上,他五官硬朗,身上还沾着些酒气。
陈沅知扶住他的另一侧,费了些劲儿才将人挪至床榻上。
“那那那还需属下帮忙不?”离寻瞥了一眼床榻的人,不知是该退下还是在一旁候着。
得亏这屋内有个明事理的嬷嬷,在嬷嬷的示意下,屋里终是清净了。
陈沅知坐在床檐处,一般来说,洞房花烛夜皆是男子主动些,可李缜醉成这幅模样,她着实不知该怎么办。
“还说干正经事,自己却先醉了。”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手指触及他的腰带,正要去解。
总不能穿着外衣睡吧,怪不舒坦的。
然而,腰带才造谣到首辅身上 散,她的手就被人摁住了。
陈沅知轻呼了一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就被眼前的男人压于身下。
“我不醉如何早早回来同你干正经事。”
这人眸子清明,毫无醉态。唯有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好似刻意克制着。
陈沅知面色一红,一双手推了推他的胸口。
“谁要同你干正经事了。”
李缜才不听她的,说话间,他已伸手解了小姑娘的衣裙。
陈沅知只觉浑身一凉,再低首时,繁琐的婚服已被李缜丢在地上,身上唯有那么一件单薄的里衣。
“等等。”她咬着下唇,伸出根手指点了点桌案上的红烛。
新婚头一回,难免有些羞赧,好似屋子一暗,她便没有那么怕了。
李缜“嗯”了一声,他忍了许久,末了还要被小姑娘差去熄灯。
屋子暗时,行事难免不便,只外边树上鸟儿婉转地叫唤着,感官骤然敏感。
李缜也是初回,只是食髓知味,直至夜深,仍不肯睡下。
陈沅知攀着他的手,眼圈红红,窝在李缜的怀里求了好一会。
便是这个时候,他还不忘陈沅知允下的话:“你说成婚那日,喊我甚么?”
窗子外传来一阵暖和的夜风,夜风吹进床幔,掀开一角,正巧给了月光照进来的机会。
李缜瞧见怀里的人,哭红了眸子,肌肤白腻腻,宛如那夜大漠风雪后的满地银霜。念了三四月的人儿,眼下终是能日日夜夜守在眼前了。
陈沅知怎么没想到这出,洞房夜这般喊他,岂不是比生辰那日,更羞于说出口吗?
她偏开脑袋,娇颤颤地喊了声:“夫君。”
当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甚么也不肯喊他“哥哥”。
李缜被她气笑,覆上她的唇贪恋了一会。
她攀着李缜的手,声音有些发颤:“我喊,我喊还不成吗?”
风止后,屋内一片寂静。
小姑娘的那声“哥哥”如轻纱拂过心口,细细痒痒地撩拨着身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