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朝中有好些大臣主和,若能以和亲之事避免战事...”定安咬着唇,眼圈一片通红,她拉着陈沅知的手道:“沅沅,我当真不想嫁与自己不喜欢的人。”
陈沅知也是满脸愁容,正当她还想再劝时,屋檐上发出了瓦片挪动的声响。
这一声响在寂寥的夜里显得尤为突兀。
来玉岫宫前,她方才受了惊吓,一听屋檐上窸窣的动静,陈沅知几乎下意识地起身。
原先放下的心又再一次悬了起来。
定安也注意到檐上的动静,她本就心气烦躁,被这动静一扰,几乎是沉着脸推开屋门。
这屋门才推开,便有人从檐上滚落下来。
得亏这人还有些功夫,落地前一个翻转,掸去衣裳上的碎石子,完好无损地立在屋门前。
对上定安的眼神后,来人神情悻悻地碰了碰鼻子,嘴里才吐出“本侯”二字,身前的屋门就被重重地合上了。
“外头是?”陈沅知被她挡在身后,并未瞧清来人的面貌,但瞧着定安的反应,应当是个熟识的人。
定安抵着屋门,面上不愉:“是来瞧笑话的。”
“余小侯爷?”
她点了点头,望向映在屋门上的那道黑影:“定是在宴上听到结姻的事,赶着来笑话我的。”
陈沅知不以为然道:“有谁深夜□□瞧笑话,要么是恨极了这人,要么就是挂念极了。”
话说至此,她忽然灵机一动:“若你早定了姻缘,饶是邺都有意要结这门亲事,大燕也不能凭空给她变出个适婚的公主来。”
定安似是听懂了她说的话,面上堪堪有了笑意,只是这笑意转瞬即逝,她又陷入愁绪道:“可我上哪去寻个合意的人来。”
眼瞧着屋门上的黑影消失,陈沅知浅笑着推门而出,抬眸时,四下无人,只见门槛下摆着一份油纸包裹着的吃食。
她拂开衣袖,拿起吃食递与定安:“那便要看这小侯爷到底是恨极了你,还是念极了你。”
定安坐在床塌上,她若有所思盯着手边的吃食。
余小侯爷是京中出了名的风流公子,迎柳巷的宜春院便是他常去的勾栏地。且不说小侯爷对她是否有意,纵使是有意的,怕也只是因着多情的缘故。
毕竟,但凡他瞧见个好看的姑娘,骨头就没二两重。
“沅沅,他风流成性,如何托付终身。”
余今铭的风流事她是听说过一些,口无遮拦的模样她也见过。可她总觉着小侯爷待定安是不同的,这份不同说不清道不明,她一时半会也没法给定安一个说头。
“不若我们明日去宜春院一趟,那儿口头松,最易打探事情。”
眼下也唯有这么一个法子,定安拉着陈沅知的手,两眼红猩猩的,教人说不出推拒的话来。
“那便等我明日从进奏院当值回来,再陪你同去吧。”
是夜,又是一场大雨,雨点敲打窗子的时候,陈沅知正从梦里惊醒。
她只要一阖眼,脑海中便是黑衣男子执剑而来的场面,寒光闪现后,李缜鲜血淋漓的伤口出现在眼前。
几道雨痕从窗檐处缓缓滑落,陈沅知半卧在床塌上,怔怔地望着窗面上的水汽,左右是睡不着,她索性燃起烛火,写起了后几回话本。
直至卯时,银荔前来喊她起身时,才发觉她家姑娘身披斗篷,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落了一夜的雨,院子里堆满了凋落的花瓣枯叶,瓣儿上沾了水,任凭凉风如何吹,也依旧蔫蔫地卧在地面。
陈沅知顶着两团乌青,缓缓睁眼,她双手环住银荔的腰肢,蹭了会道:“好银荔,再让我睡会儿吧。”
银荔瞧见她这幅毫无精神气儿的模样,心里虽不忍,却还是将她晃醒了:“姑娘,今儿还要去进奏院当值呢。”
这时晚橘端着一盆热水迈进屋子,用帕子替她拭了脸。
拭完脸又漱了口,她才勉强睁开眼。
赶至进奏院时,林申他们也快下朝了。
他盯着陈沅知眼下的乌青,调侃道:“陈大人昨夜做贼去啦?”
陈沅知瞥了他一眼,开口回道:“是了。偷了你府上好些银钱。”
进奏官们一听,都笑出了声。
今日朝中无甚要紧事,陈沅知转抄完朝报正要离开时,忽然记起李缜受伤的事。
她走至林申身侧,把朝报递与他后,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李大人今日可有上朝?”
饶是林申心大,被她这么一问,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你关心李大人做甚?”
问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沅知面薄,总以为林申在调侃自己,她心虚地理了理衣袖,心神恍惚地说道:“随口问问。”
“他自是来上朝了。”
得到回复后,她也稍稍放宽了心。
能去上朝,想来伤势应是不重的。
她本想着何时去府上瞧一瞧李缜,奈何昨夜她是以女儿身的面目见人。如今再以女儿装束前往李府,定会落人口舌。
完成手头的活后,陈沅知先是回府用了午膳,用完午膳还有空闲的时间,她抓紧小憩了一会。
直至定安的马车停在国公府的门前,她才从榻上起身,换了件轻装。
定安今日也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样,虽瞧着有些别扭,却也好过一身罗裙。
宜春院坐落在莺歌燕舞的迎柳巷,迎柳巷最不缺的便是酒肆琴楼,这地儿不仅寻常人家爱来,便是好些权贵官宦也受不住袅袅娉娉的诱惑。
一入了巷子,胭脂水粉的香气扑面而来。再往里走,琴音渐浓,纵使是□□,欢声笑语也依旧是不绝于耳。
宜春院在迎柳巷的末端,方迈进院楼,便瞧见妆容浓厚的妈妈迎面而来。
这妈妈到底是在坊间混的,眼尖得很。她只一眼便瞧出眼前之人是头一遭来逛这烟花巷柳之地。
有道是头一遭不打紧,将人伺候舒服了,回头也能成为常客。
“挑你们这儿最好看的姑娘前来伺候。”定安虽是头一回来,口气却是不小。
蓦地,她好似记起余今铭时常念叨的名字,她想着既然来了,索性挑个最了解小侯爷的人问上一问:“要那位南鸢姑娘。”
妈妈一愣,随后由上而下地打量了他们一番。
南鸢容貌惊艳,一身才气,是宜春院的响当当的金字招牌。指名南鸢之人不是富商便是权贵,哪轮得到眼前这衣着普通的二人。
“南鸢姑娘今日有事。”妈妈得心应手地应付道:“旁的姑娘个个乖巧,任凭二位挑选。”
“看人下菜的东西。”定安暗自腹诽了一声,她从怀中掏出一袋银钱,面不改色地丢至妈妈怀里。
妈妈一见,两眼放光,但她仍是按耐住喜悦的心思,面上为难道:“这...南鸢姑娘当真是有事要忙。”
定安撇了撇嘴,她一锦衣玉食供着的公主,从未逛过花楼。原以为一袋银钱已经足够了的,怎料南鸢身价如此之高。
此时,唯一能掏出银钱的便只有陈沅知了。
似是感受到定安炽热的眼神,陈沅知心里一颤,双眸紧阖。
她几乎是抖着手将身上唯有的几锭银钱交在了妈妈手里:“这些应当够了吧。”
第34章 花楼 李缜抿了抿嘴,冷不定地讥诮了一……
“这些应当够了吧。”
妈妈摩挲着银锭子, 眼睛弯成月牙儿:“我去同南鸢姑娘说说。教她伺候完二位公子再去办事。”
纵使外边一片萧瑟,宜春院依旧粉纱旖旎,暖香四溢。花楼里的妈妈手摇一把绣花绢扇, 扭着身姿迈向二楼。
陈沅知与定安跟在她身后, 方拐过一间屋子,便听见里边传来不堪入耳的声响。
定安眉头紧蹙, 从别人口里听说的远不如自己亲眼所见,这里的姑娘浑身一股娇媚劲,无不搔首弄姿地往你身上粘。一想起余小侯爷时常流连于此,她这心里便觉着些许不快。
南鸢的屋子是宜春院最静谧的一处,今日她的屋里并无客人,妈妈推门而入时,南鸢正坐在床塌上绣着小帕。
见屋外站着二位小公子后,她手下的银针顿了顿, 抬眸间, 眼尾处一颗红痣娇艳艳地勾人心魂。
“妈妈,我说了今日不见客。”她说话时声音清冷,与外边捏着嗓子说话的人儿不同。
“左右他还没来,你且陪着这二位公子。”饶是南鸢不由分说地回绝了她,她仍是赔着一张笑脸,好说歹说地将她从床塌前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