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黄俞不来此地,黄四娘自然也推辞、拒绝前来。而杨濂的阿爹也远在边塞,故而喜堂的高堂上空无一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哪有新郎一人独自拜完天地的道理?”
“杨世子! 这到底怎么回事?新娘子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喜宴的排场倒是不小, 但此番喜宴却杨世子一人, 未免也太蹊跷了些!”
“谁说不是呢?这新娘子迟迟不来,这喜宴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你可别这么说, ”
……
杨濂一声不吭,对着前方虚坐的高堂又深深一拜。
“夫妻对拜!”
杨濂正要弯腰,旁边的人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扶起杨濂,“世子不必如此作贱自己,那女子不来定是她的缘故。”
这门婚事,本就是他一心求得的。今日黄俞不会来,杨濂早已猜想到, 只不过自己私心里还残留有一丝幻想,想要搏上一搏。
这时, 元徐匆匆上前, 在杨濂的耳畔低吟道,“主子,事情已经办妥,我们的人看着牢房那边,他想死都死不了!如今证据确凿,只待官家一声令下……”
杨濂微一摆手, “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
元徐听后,立即退下,只听见堂下人声鼎沸。
“要我说, 那小娘子不来,世子你就下休书,将她扫地出门!”
这喜宴如今闹得如此境地,世子脸上甚是难看。如今落得个骑虎难下的困境,还是应给世子找个台阶下。
“对对对,世子! 她竟然不按时出现,分明是没将您放在眼中。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听闻御史大人还派人去请她,可她倒好,仍旧推托不肯前来。”
这时,知府大人缓缓起身说道,“兴许是黄小娘子太忙了,我们等上一等,小娘子或许就来了。”
杨濂的目光灼烫,墨玉色的眼瞳似燃尽天光。那眼神中带着决绝和所向披靡的坚定,又隐含着无边的冷漠和寂寥,宛若塞北大漠荒雪,没有一丝温度,反倒是刺骨无边的冰寒。
“她不会来了。”
杨濂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寂静的喜堂中,他紧蹙着眉头,挥一挥衣袖,将喜服上繁复的花纹略微遮掩了一下。
身后是漫无边际的猜测质疑,杨濂轻阖上双眼,衣袂翻飞,笔直地站立在喜堂上,犹如一树梅树傲然站在满天飞雪中。任凭寒雪压枝,飞雪从树上纷纷落下,这颗梅树都不动分毫。
偌大的庭院中人影幢幢,暖色的烛灯忽明忽暗地照在杨濂雪白的脸上,将他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要我说,那小娘子不来倒是对的,单单看这喜宴,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要迎娶正妃呢!”
不少人低声窃窃私语,私下到处交头接耳。
不料杨濂直接转身回应说,“你说的不错,她就是我的正妃!”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地更加热火朝天。
“不是有人说新娘子是个开饭馆的厨娘吗?怎么突然变成世子的正妃?”
“对啊,我没说错,新娘就是个小厨娘。世子怕是犯糊涂了,怎会娶她为正妃?”
……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只见一位姑娘手提一盒食篮子款款走来。
那女郎明眸皓齿、头上梳着个堕马髻,青丝如瀑流蔓延而下。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明眸如秋水盈盈,体态窈窕,是个不可多得的俏丽人物。
杨濂盯着空荡荡的喜堂,正扶额叹息时,听得元徐在身边轻声道,“主子主子!你看谁来了?”
杨濂本就不抱任何希望,转身正瞧见黄俞提着食盒笑脸相迎。
“阿俞……真的是你……”
杨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迈几大步走到黄俞身边,哽咽道,“阿俞,你终是来了……”
黄俞见众人在身边议论,便轻轻拍拍杨濂的肩膀,“郎君莫要忧心,我这不来了吗?刚才我只是有点事耽误了一会儿。”
有事耽误?有何等大事能将自己的喜宴都耽误了?
杨濂心知黄俞定是做了很久的决定,在深思熟虑后才来到喜宴。
“阿俞,你能来我很高兴……”
黄俞笑靥如花对杨濂说道,“郎君饿了么?我带了些栗子葱扒鸡,可好吃了,郎君要不要尝点儿?”
旁人的知府大人听后,忙说道,“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呀,你们别先吃了!你二人再不拜堂,这良辰吉时可就要过去了。”
一人见黄俞并未身着喜服,瘪嘴道,“可这小娘子还未换衣服呢。”
“阿俞这身装扮就很好了,她身上的红霓广绫连烟裙也可当做喜服。”
旁人开始起哄道,“那二位就赶紧拜堂吧。 ”
杨濂牵起黄俞的右手,哄着说道,“阿俞,我们先去拜堂成亲。”
“可我做的栗子葱扒鸡万一凉了……”
知府大人含笑道,“黄小娘子莫要忧心,这栗子葱扒鸡凉不了,我等就先动筷开吃了哈。”
一打开食盒,就闻到喷香喷香的栗子葱扒鸡,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动,想要大快朵颐。
周遭的人打趣儿道,“嘿,我说你怎么回事?知府大人刚才已经吃了不少,怎么还要吃葱扒鸡?“
知府大人不禁舔舔自己的嘴唇,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黄小娘子做的吃食,万万可不能错过了!”
黄俞被杨濂拉到了喜堂,他的手本是冰冷无比的,但黄俞分明可以感觉到他手心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滴。
“郎君怎生出了这许多汗?”黄俞微微垂眸,脸上顿时染上一层绯红宛若红霞,和自己穿的红霓广绫连烟裙相得益彰。
“阿俞不该叫我郎君了。”杨濂的声音极尽轻柔,惹得黄俞的心头酥酥麻麻的。
黄俞抬头见众人围着栗子葱扒鸡,知府大人将食盒高高举起,“你们别抢了,世子该拜堂了!”
新娘快来拜堂吧,现在还不至于误了良辰吉时,正好赶上夫妻对拜哩!”
“夫妻对拜!”尾音拖得很长很长,这声音犹如鞭炮轰鸣,震得耳膜都快要裂开。
黄俞和杨濂共执一个花团,朝对方盈盈一拜。
“送入洞房!”
此话一出,堂下有人打断道,“且先等等!世子!您之前说这位小娘子是您的正妃,但她身份低微,这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她定不可做世子正妃!”
杨濂挑眉道,“依你之言,何等身份才可堪当世子正妃呢?”
“世子的正妃必然要是官宦人家的闺阁小姐,而且小门小户的女儿也是不能成为世子正妃的。这小娘子的身份简直相差十万八千里!她只是个小厨娘,出生寻常人家,连八品小吏之家都比不上。”
“就是就是!世子您可要想清楚!这小娘子的身份确实不能当您的正妃啊!官家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而您的爹爹宁王也会极力反驳!我劝世子三思而后行,莫要执拗!”
杨濂听后,众人皆以为世子会改变主意,哪成想杨濂直接开口说道,“黄小娘子乃侯府嫡女,其娘亲亦是出身汴京黄家。此番嫁我为正妃,并无不妥之处!”
此话一出,堂下众人皆面面相觑,继而高声问道,“世子,她一个汴京小厨娘如何能是侯府嫡女?世子莫要说笑了!”
黄俞轻轻拽着杨濂的衣袍,温声道,“郎君别说胡话。”
杨濂将自己的双手温柔地包裹住黄俞的柔荑,“阿俞宽心,我清醒得很。”
“世子,话可不能乱说!”
杨濂收起脸上的笑意,唇抿成一条冰寒的线,“诸公不信,可随我一同前往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
“世子为何让我等前往刑部?”
“此前世子说小娘子出身侯府,现如今又让我等前往刑部,想必与忠勇侯脱不了干系!”
“忠勇侯又怎样?他刺杀世子的罪证已有,此番他忠勇侯难逃死罪。”
……
杨濂对黄俞说道,“阿俞,等我一会儿。”杨濂说罢,正转身离去,不料黄俞直接牵住了他的手腕,“我随你一起去。”
杨濂笑道,“好。”他回头的那一瞬,脸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诸公请随我一同前去。”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来到刑部大牢,只见忠勇侯头发蓬松,像是多日未曾梳洗一般颓然地坐在地上。忠勇侯看见杨濂领一群官员来此处,不由得失声笑道,“杨世子,我落得个如此境地,你何苦还让众人瞧我颓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