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桐泣不成声,就在这时,新的影像再度出现。
仍旧是小型的拳场,画面里的观众人数比上次多出一倍,这次的画面距离拳台更近。
并且,姜知桐隐约在里面听到了许中川的声音。
有几个人在对话,但她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许中川的声音冷漠地说着“十个吧。”
十个,什么十个?
不等她多想,拳台上选手上场。
这一次,她清楚地看见了昭川。
除了拳套,他再没有任何防护。
裸*露的上身过于苍白的皮肤分明透着病态,但有力的肌肉与纵横交错的伤痕却寸寸都在叫嚣着他不好惹。
从他与如今相差无几的身形判断,这个时候他至少已经二十岁了。
可他面容中的冷厉完全不似任何姜知桐曾经见过的模样。
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姜知桐便如同被雷劈中,麻意从头顶开始遍布全身,她在颤抖,但她没有发觉。
她好像终于明白了许中川的意图。
少年时的昭川消瘦,苍白,冷漠又陌生。
姜知桐看见他时,心痛是情绪的主调。
而此时幕布里的昭川,身形挺拔,眉眼见清晰是她熟悉的样子。
不用看下去,姜知桐已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慌张地拿过遥控器,迅速地快进、快进,一直快进到某一个镜头——昭川将对头的脖颈强压在擂台边缘,如同那时在酒吧里他按着向飞的脖子。
他高扬起手臂,毫无疑问地,只要他这一拳下去,眼前这个人的脖颈会被他直接打断。
而对手的挣扎显然给了昭川巨大的刺激,他双目赤红,汗水混杂着血液从额角处滑落,黑眸之中森冷的杀意已经快要溢出屏幕。
姜知桐心尖倏地一紧,手指不听使唤地按下了暂停。
画面定格在昭川的侧脸。
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恐慌情绪漫了上来,姜知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虚汗,湿透的礼服被夜风一吹,刺骨寒凉。
她颤抖着抱紧膝盖,贴着幕布缓缓倒下。
这就是许中川的目的。
他真的好狠。
他将昭川的年少与成长都摆在了她眼前,让她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地成长为无情的机器。
当他周身流转的血液失去了温度,当他的眼神不再温柔,当他所有的一切都背离了姜知桐的想象。
心痛变成了恐惧,他失去理智的模样成了姜知桐心里的一根刺。
这根刺会时时刻刻提醒她,昭川曾经的凶狠,他残忍沾染着血腥的模样将成为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
姜知桐趴在地上,埋在手臂里呜咽出声。
这时,放映室外突然有人敲门。
伏在地上的小小身影猛地一怔,姜知桐迅速撑起身子,下一瞬却又顿住。
从浦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桐桐,你在里面吗?”
听见他的声音,姜知桐肩膀骤然垮下。
从浦等了许久没有得到回应,但门下隐约透出的光影说明屋里确实有人。
他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门边,然后轻道:“昭川寄了东西回来,我帮你拆开了。”
这次,屋内很快传来了姜知桐的声音。
“是什么?”
“是一个盒子,卡片上写着让你来打开。”
姜知桐的声音很轻,从浦听不出她的情绪如何。
他等了一会儿,屋内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皱眉正要敲门,姜知桐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就放在门口吧。”
“你确定吗?你要不开一下门。”
又没了声音。
从浦眉头皱得更紧,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那我在楼下等你。”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姜知桐打开门,门口果然有个黑色的盒子。
她将盒子抱起,转身再度将门关紧。
从浦隐在暗处,见她将盒子拿进去的时候没什么异样,这才转身下楼。
这个盒子不大,里头不知装的什么,略有些分量。
姜知桐看着盒子上面的卡片,昭川的字迹飞舞,一撇一捺却极有力道。
上面写着:给桐桐,十七岁快乐
只看了前面三个字,姜知桐的眼泪便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坠。
她伸出手,盒盖被掀起的同时,有什么声音在里面咔哒一下。
下一瞬,淡淡乳白的光晕跃入了眼帘。
那是一只荆棘鸟,小小的一团白色,像云朵,像棉花,纤小的体型柔弱,却蕴藏着无尽的光芒。
那乳白的光便是从鸟儿的身体发出来的。
盒子内部,墨绿的荆棘遍布,那些刺尖利逼真,它们在盒子里肆意生长,将中间一颗粗壮的树干孤独地捆绑,树干上的每一寸都布满了尖刺,只有那只荆棘鸟栖息的地方没有阻碍。
它宁静地躺在树干最中心的部位,安心地甜睡。
眼前的一切让姜知桐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昭川说过,如果她是荆棘鸟,他就会成为那颗荆棘树,成为她的归宿,她的依靠。
他会收起自己的尖利,让她永无顾虑地栖息于此。
‘我没有杀过人。’
……
昭川的声音和他苦涩的微笑这时一齐跃入了姜知桐的脑海。
她猛地想起那天他在这里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过他没有。
他说过要她信任。
她应该相信他。
她明知道许中川的目的就是要让她害怕,就是要将他们离间,她怎么能中计呢。
再度回头,幕布上昭川的脸色和他隐忍的痛苦都那么明显。
他根本就是被逼迫这样做的。
姜知桐又想起了什么,迅速将盒子放下,重新拿起遥控器。
快退、快进,重复了十几次。
她将剩下的画面逐一看过,从昭川上场到他被抬下去,一共经历了十轮。
十轮,十个对手。
十个。
她终于明白了许中川一开始说的十个是什么意思。
这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他一定是让昭川打败十个对手,以达成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与变态的控制欲。
她什么都明白了。
昭川告诉她的一切都是真的,而这些黑暗痛苦则是他不能言说的过往。
他怕吓到她。
但许中川不怕。
他就是要让姜知桐害怕,要让姜知桐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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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渐凉,却吹不进钢筋水泥建造的大厦。
中川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许中川端着水晶杯望着窗外繁华夜景,Anna正温顺地为他添酒。
从高处俯视一切,N城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
这让许中川不由有了一种错觉,一种自己才是一切的造物主的错觉。
透明的玻璃映出许中川面含笑意的脸孔,即便有无数灯火点缀,他眉眼间的阴鸷仍然无比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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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关于许中川亲自光临姜知桐生日派对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N城的上层圈子,一时间姜知桐的名字被众人抬到了某个顶点。
所有人都在猜,她也许会是许中川未来的儿媳妇,中川集团的老板娘。
但这个猜测还未扩大到整个N城,中川集团却率先将昭川即将与叶氏联姻的消息昭告天下——太子爷正在国外打拼事业,待他回国,便会即刻与叶静怡成婚。
与此同时传出来的,是姜知桐请了病假的消息。
瞬间,姜知桐这个名字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进泥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被所有人踩在脚下。
从浦一听说姜知桐请了病假的消息便立刻赶回家里,他甚至还带了医生来,但他在家里见到的却是姜知桐正淡定地在庭院里喝着下午茶。
她悠闲的姿态和恬静的面容仿佛丝毫不将外界那些流言放在眼里,更完全不见病态。
从浦突然有些懵了。他可以理解她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但中川集团突然宣布了要和叶氏联姻她难道也不在乎吗?
姜知桐听见身后的脚步,转眼看见从浦,淡淡一笑,“你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从浦以为她是气傻了,忙不迭就点头:“行行行,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姜知桐眨眨眼,“我要转学。”
从浦惊呆了,“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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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之后,姜知桐便销声匿迹。
她在N城最闪耀的时候隐去了姓名,就好像从未有过这个人存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