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洛橙趿拉上居家鞋,往三角琴那儿走过去,坐下之前,又转身,“哦,那个……谢谢你啊。”
男人眼底的情绪,像枯潮期的海岸,仿佛下一秒,就能再起波澜。
“嗯,弹吧。”他最终只说。
简珩站在她身后,看她脊背挺直。脖颈漂亮纤细,像天鹅引颈。
“Tonight they trace a fragile curve.
The dim horizon that you serve……”
指尖流泻出的每个音符,像踏着浪尖,轻快又骄傲。
女孩儿垂在腰际的发梢,也微卷出浪花的弧度。简珩抄兜看着她披散开来的长发,下颌自然地微偏了一点。
男人微垂下来的额发,都显得比平日柔软了几分。唇角边,翘起一丝不自知的细微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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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完早饭,简珩没有马上走,而是告诉她,“我出去一周。”
洛橙还真是没想到,他连这都会和自己说。结果,点头应下之后,男人还不走,就有点无所适从。
“地下室去过了?”简珩问她。
“嗯,”洛橙点头,“谢谢,那个……录音室。”
“其他地方,去过吗?”简珩又问。
“……?”洛橙用表情回答了他。
男人闲适地单手抄兜盯住她,就在洛橙开始发散脑补各种可能,就见他突然俯身,一手掌心,覆住了她的后脖颈。
指节温凉,激得洛橙下意识一个哆嗦。
倒也不是怕,就是太他妈突然了。
下颌随着下意识的干咽动作微仰,洛橙回视着他。
“走廊尽头……”明明是晨阳东升的大清早,这男人偏偏说出了辣鸡恐怖片的气氛,“那间房去过吗?”
“……”洛橙在他的钳制下顽强摇头。
男人看着她眼梢抑制不住抽搐的小表情,低低笑起来,捏着她后脖颈的指节,幅度细微地轻娑。粗粝的薄茧,压迫每一根毛细血管,“这个家里,除了那间房,哪里都可以去。”
锦衣、华屋、重礼。
出远门的男人告诉你:千万别打开家里的某个房间。
附赠简家盛产死状诡异小动物尸体的传闻。
洛橙:“……”
这特么是在演《蓝胡子》?
简珩见她歪着唇角无语发呆,迫人的气息下压,比那晚借火的距离还要近些,语调懒怠又淡漠,偏生又是带着笑意说的,“门没锁。”
洛橙:“?”
“但是,只要你去了,我就会知道。”男人低笑告诉她。
覆着后脖颈的力道,也随着这句话倏地加重。仿佛在说:这是下场。
“???”肩膀因为后脖颈的麻痛,条件反射地轻耸起来。洛橙莫名笃定,这个男人,绝壁是故意吓她的。
洛橙客气又配合地扯了个笑,点点头,以示尊重。
呵。她对别人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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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诫”过后,这座房子的主人也像是消失了,没再出现过。
虽然给洛橙留下了极其宽广的心理阴影面积。
每次回卧室,都像个高逼格偷窃者过红外线障碍似的,得先轻手轻脚挪到阳台边,悄咪咪掀开帷幔,观察一眼阳台上有没有人。
洛橙这两三天想着比赛的安排,晚上也没什么困意。
因为这样的赛制,多少有点开盲盒的乐趣。你可能选到的是自己喜欢的歌手,可能爱听他唱歌,等一露脸看见真人,兴趣又大打折扣。
复赛第一场,洛橙定的策略同海选类似。既然是只有剪影,也不必想太多搞得花里胡哨。看影子跳舞,不如看皮影戏唠嗑。
况且灯光一打,矮子能拔高,胖子能拉长,大家身材看着都能不错。与其在第二场看见真身让人失望,不如好好唱首歌。
连那些一早有合同在手的歌星演员爱豆在内,初场一共三十个人。第一期节目时长两个小时,撇去导师和嘉宾的一些采访点评,留给他们每个人的时间并不多。
能让后期多剪一些自己的片段,除了实力,也得有些话题度。
比如,虽然导师和嘉宾都知道他们各自是谁,还是要在后台作出并不知情的演练。或“引导”,或“猜测”,带着观众往节目组所需要的、或真或假的路上欢腾狂奔。
那她首场,不如不要脸地蹭蹭热度。选一位咖位不太可能来参加这类综艺的歌星的歌……
洛橙想事情的时候,又习惯性地咬了支橙子味的女烟,指尖拨弄着那只火机。
虽然从没用这只火机点过烟,洛橙却乐此不疲地,每次都趁它火势渐小之前就充满丁烷。好像这样,有些事情就永远不会消弭,永远都会存在。
金属扣盖,发出依旧清脆的一声叮——
“哪来的?”是简珩的声音,语调听不出喜怒。
她身后,仿佛还能感受到男人满身风尘仆仆的寒意。
扎着她那些永远用不完的黑色皮筋的洛橙,头皮倏地一紧。
“你……”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站了多久,洛橙转身,下意识地单手把火机扣盖阖上,牢牢攥进掌心,“你回来了?”
潜意识里,身体作出的反应最真实。像是有陌生的意念在支使,要她把东西藏起来。
只是金属扣盖,又发出不合时宜的一声“嗒”。在此刻只剩遥遥海浪的阳台上,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把女烟从嘴里拿出来,努力笑得让自己看上去不太紧张。
虽然明明没什么可紧张的。她只是藏了只旧款的男式火机,并不是趁金主不在家,藏了个旧情人。
知道简珩问的是什么,洛橙还是举着烟试着说:“便利店买的,我只是……习惯这个味道,没有想抽。”
简珩垂睫,对她的解释恍若未闻,视线落在她攥紧了的右手上。
异常维护的动作。像藏什么见不得人、又怕被人觊觎掠夺的心爱之物。
“给我。”男人声调冷下来。不耐和沉戾,不加掩饰。
洛橙攥紧那只陪了自己七年的火机,抿着唇,默不作声地作着无谓抵抗。
不是所有的临海城市都温暖,海水里也会淬冰。男人摊着指节,“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柔软卷翘的长睫,做不了自己主地垂下来。
洛橙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有这么乱的掌纹。
像被人用鱼线,硬生生切拉出一条条直线,割裂原本的排列。
火机四散的棱角抵着掌心,洛橙紧着牙,牵扯得额角隐隐生痛。
终究抬手,松开。
简珩垂睫瞥了一眼落在他掌心的男士火机。是旧物。
“谁的?”男人问。声调有些难抑的紧。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洛橙不作声。
海风鼓着阳台连接卧室的帷幔,鼓出个虚张声势的人形。
看着洛橙不和他对视的沉默,男人又像是突然放松起来,扣开火机,点燃,漫声问:“很重要?”
简珩的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却还是下意识地轻嗯。
男人轻呵了一声。像是有些意外她会承认。
手腕伸出阳台围栏,点燃的火机在指节间沉缓地轻旋。
孤立、悬空。
洛橙的呼吸,不可抑制地沉闷起来。
不知道怕的是他一失手,那只火机就要掉下三楼,碎成零件。
还是看着火舌在他指节间舔.舐,格外触目惊心。
男人的指节,突然像轻散开的烟花。连失手都懒得伪装。
旧物自由坠落。
心跳骤滞,闷痛袭来。
“别忘了,”简珩笑得轻慢,直到明确地听见金属和庭院里山石碰撞的声音,才转身盯着她的眼睛,轻拍了拍她的脸。指腹上的粗粝薄茧,似乎还带着热烫的焦灼,缓声对她说,“你是谁。”
洛橙笑起来。
像戴上她那张漂亮的、愉悦的、喜剧演员的面具。
绵磁的声线,琅琅对他说:“好。”
阳台只剩一个人。
指甲抠住粗糙的石质扶拦,洛橙垂睫,望着楼下庭院里看不清的泥泞。
从高塔跳进牢笼,本来就是她自己的选择。
漂亮的甲面,像半透的蚕茧。
外延、脱壳,和皮肉说再见。
笑碎进风眼。
第8章 如果是要排解寂寞
洛橙第二天,睡到下午才醒。
晏怀一直说,她的症状好像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别人是失眠、抗拒进食。她是嗜睡、对食物的需求短期内急速增加。
像是机体与心理的一种自然自我对抗,根本不用经过本人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