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幸,相反,我觉得自己很幸运。这一路颠沛流离,遇到的人都那么真诚地待我,用爱来呵护我。”
“唯独你,不爱我。”
“我以前总觉得,是我的出生害死了我的妈妈。但现在我想明白了,害死她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池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眸中的冷箭,直冲冲地,刺向负罪者。
“这罪恶的种子,源于你的懦弱、贪婪、与自私!”
“不是我的生而为女!”
“我叫池漾,跟秦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弟弟叫云锦书,跟秦家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你耿耿于怀这流着你一半血液的身躯,那我告诉你——”说着,池漾拆开自己左手腕上的袖扣,把那道疤直冲冲地展示在秦楚河面前,“在我割腕的那一天,我身上属于你的血,已经流尽了!”
秦楚河看清楚那是什么之后,整个人猛地一缩。
“至于云锦书,在秦骞出生的那一刻,你就没资格,再出现在他面前!”
“把云听奖学金撤了,你没有资格,顶着我母亲的名义,做这样的善举!你不配!”
池漾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把她们推入万丈深渊的人,戾气袭上眉梢,一字一顿地说:“最后,我警告你,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和我弟弟的生活里!否则,我将以遗弃罪和孕期离婚罪一起起诉你!”
咚的一声。
一袭快感稍纵即逝。
☆、Ustinian
起风了。
梧桐叶由绿转黄,杂夹着几缕红枫,纷纷扬扬地往下落。
历历过往,亦如这落叶,这般零落,这般飘摇。
刚才回顾那一遭,纵然再痛苦、再残酷,池漾都没有在秦楚河面前掉一滴泪。
她绝对不会,在他面前掉一滴泪。
可是,当她走出茶馆,看到天桥下那个背对着她的修长身影,她的眼泪才像是被人锤出来一样,瞬间决了堤。
他穿着黑色风衣,利落身影沐在一片金黄里,秋风吹起他风衣的下摆,露出他线条流畅的侧身曲线,无人不眷念。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想到这儿,池漾忽然一低头,鼻子泛酸。
这个男人,从十年前就走入她的生命。
在她无助又彷徨的时刻,毫不犹豫地朝她伸出了手,将她带离了那个汹涌的人潮。
她不告而别。
而他,默默地捡起那个滑板,用自己的方式,在原地等了她十年。
可到了能够揭开谜底的那一刻,他却选择把十年的等候,永久地封存在了心底,就此缄默不语。
理由仅仅是,怕她想起那一天,会有一瞬的不开心。
所以,他无声地,把他守护了十年的深情,一举推翻。
亦如此刻。
他尊重她的选择,给她足够的空间,让她去挥别往事,让她去与自己和解。
不会给她任何的压力,不会对她提任何无理的要求。
而是沉默无声地等在路边,做第一个接她回家的人。
池漾情难自禁,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从后面紧紧扣住了他的腰。
秋风灌进他的衣摆,她这么一抱一扣,好像把漫天的暖阳,都揽进了怀里。
她音色婉转几个秋,最终停泊在他肩头:“谢谢你。”
谢谢你,相信我。
谢谢你,尊重我。
谢谢你,等待我。
谢谢你,从没离开过。
说这话时,她不可避免地带了些许哭腔,席砚卿听出来,匆忙转身。
池漾却双臂施力,抱着他不让他得逞。
她枕着他宽阔的肩,呢喃着:“还有,对不起。”
席砚卿被她从后面抱着,只能垂眸看她。
“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跟你说分手的。”说到这儿,她终究控制不住,落下了泪。
跟他分开,她哪舍得?
看到这儿,席砚卿强势拨开她扣在他腰上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左手掌,然后腾出右手去擦她的眼泪。
看她泪收不住,席砚卿故意逗她:“我都没放在心上,毕竟,我还以为这只是池小姐,欲擒故纵的把戏呢。”
池漾抬眸觑他:“你骗人,你明明很难过来着。”
席砚卿被她气笑,惩罚性地刮擦了一下她鼻翼,柔声警告:“知道就好,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了,再来一次,我心脏受不了,懂么?”
池漾点点头,清透澄澈的眸望向他,里面有十二分的郑重其事:“席砚卿,以后,不会再有梦魇,不会再有失聪,也不会再有分手。”
——因为我,与自己和解了。
“好。”他情真意切的一个字,点到即止。然后,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笑说:“奖励一下。”
池漾戳戳他的肩膀,一脸卖乖的笑:“你这奖励,有点敷衍。”
席砚卿被她逗笑,将计就计道:“那我们回家?”
说着,把手伸了过去。
池漾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上了天桥。
两人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池漾右手挽着他,思索再三还是说了句:“席砚卿,谢谢你。”
席砚卿脚步一顿,刚才听她说“谢谢”就觉得心里不爽,没成想这傻姑娘又来一遍。
他眉梢一挑,警告道:“你再说......”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个,但这个谢谢我必须说出口,”池漾随他停住脚步,满眼坚定地看向他,“谢谢你,在收拳与挥拳之间,选择了收拳。”
席砚卿瞬间明白,她指的是,秦楚河的事情。
池漾也明白。
她明白,以他的本事,如果替她出气,秦楚河现在怕是连坐在她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他忍住了。
收拳是比挥拳要难的多的。
挥拳时,力量是对准敌人。
而收拳时,力量则是,对准自己。
近乎一种自毁。
他当时,沉默地咽下所有不得释放的情绪,内心该有多绝望、多无助。
池漾不敢深想。
“这个功我可不敢邀。”席砚卿笑了笑,拉着她继续往上走。
没两步就走上天桥,车下川流不息,他的声音就着车流声,一并跃入她的耳畔:“谢谢周医生吧,她把我拦住了。”
闻言,池漾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柏杨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
说着说着,音没了。
席砚卿惩罚性地摁了一下她的手,“话说一半,找打是不是?”
池漾拧拧鼻子,扭捏道:“这问题有点矫情......”
席砚卿啧了一声:“你说不说?”
池漾把玩着他的袖子,娓娓道来:“她说,她认识的一个姑娘,吃的苦太多了,咽的委屈太多了,梗在喉间的酸涩,也太多了。她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甜,才能将这个姑娘的一颗心暖化。”
席砚卿握着她的手稍微抖了一下,“那这个姑娘现在有答案了吗?”
池漾眉眼弯起,看着他疏朗清俊的侧脸,声音比蜜都甜:“那个姑娘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就可以吧。”
也是在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她把所有往事诉诸于口后,心间那袭稍纵即逝的快感,名为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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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顾锦泽正往停车场走着,突然之间一张大手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强硬地把那张手拽了下来。
徐滨松看着天桥上的那一双璧人,实话实话:“这不是怕你看着这一幕难受吗?”
此时,席砚卿正拉着池漾从天桥上下来,两个人紧紧牵着手,任谁看起来,都是相当令人艳羡的一对。
“谁跟你说我难受了?”顾锦泽瞪他一眼,继续往停车场走。
“你说你在兄弟我面前装什么装,”徐滨松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故意吊着语气,“不过,输给席砚卿,你也不亏。毕竟人家是玩风险投资的,比你这个事事求稳的赌徒......”
顾锦泽肩一抬,万分嫌弃地甩掉他的胳膊,“你特么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在气我?”
“那当然是安慰你了,”徐滨松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吗?”
“没什么想不开的,”顾锦泽停住脚步,语气严肃地叫了一声,“徐滨松。”
突然被人这么正经的叫名字,徐滨松还有点紧张。
顾锦泽眉目忽然郑重几分:“这十年来,她要是敢对我有一点暧昧,我都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