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顾铭章对视一眼,都露出无可奈何的笑。
段河情路平顺,顾衍几乎为他担下了全部,他永远不会明白顾铭章的荒唐。
当然,我们也不希望他明白。
席间,段河接了个电话,顾衍打来的,叮嘱他不要喝酒。段河一向听他哥哥的话,一顿饭都在跟我们喝可乐,顾铭章要开车,也不碰,只有我自己喝了一点。
段河其实很高兴我们和好,他身上充满了信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浪漫与天真。
饭后,顾铭章先送段河回家,然后才开车回公寓。
我坐在副驾驶上,脑子晕晕乎乎。
“我这些年确实接触过很多人。”顾铭章忽然开口,向我解释,“我努力试图忘记你,以为千万人中总有人会代替你。我见过许多人,有人像你,有人不像。可我无法喜欢他们,因为他们都不是陈凌……”
我沉默的消化着顾铭章的话。
不论因为什么原因,十年前,我们分了手,我自私的选择了婚姻。顾铭章完全有资格同任何人交往,他没有对我不起。
“顾铭章,我没有和女人上过床,结婚之前,我就告诉过前妻我的性取向。”
我终于,还是向他吐露了这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第二十三章
顾铭章愣住,忽然一个急刹车,车头撞到路边的水泥侧石上。
我心疼车,连忙开门想下去看。顾铭章却顾不上这些,解开安全带扣,一把将我抱住。
这不是我的本意,我说出来是想减轻他的不安,而不是要他内疚,顾铭章没有做错什么。
“其实我跟女孩儿也没反应,你别想太多了。”我拍着他的肩安慰他。
这些年顾铭章好像变得多愁善感了很多,或许是人到中年,对许多事情有所体悟,无法再像年轻时那样坚定坚硬了。
他抱了我很久才松开,但我很庆幸他没有跟我说“对不起”之类的话。许多事情命运使然,老天偏要捉弄,人类无可奈何。
回家之后,顾铭章说要做爱,但我明天要上班,只能带着套子弄了一次。
躺在他怀里,我忽然想,要是生命可以剪辑,我会把中间这十年都剪掉,让我和顾铭章永远在一起……
公司开完年终总结会议,几个同事约我去吃烧烤。柯尧和郑威知道我和顾铭章的关系,让我把他也带来。
顾铭章在京郊一个度假村有投资,于是我们订在了那儿。
郑威女儿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所以把小妹妹也带来了。柯尧跟几个其他部门的女生对郑悦喜欢得不行,围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非吵着要当人家干妈。
顾铭章看着他们,忽然问我,想不想要个小孩。
我没想过这种事,只是凭着本能摇头。母亲将自己一生都压迫在我身上,那种窒息感,我不想再传递给下一代人了。
可是,顾铭章的家庭似乎幸福又开明,或许,他会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我问他:“你呢,喜欢小孩吗?”
顾铭章笑,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你要能生我就喜欢。”
郑威放了个玉米到烤架上,转头看着我们:“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快把肉串拿过来,待会儿还有一群姑奶奶等着吃饭呢。”
我们网站确实有点阴盛阳衰,男性屈指可数,劳动力也就我和郑威。
我从桌子上拿来穿好的肉串,刷上油放上烤架,炭火把五花肉的脂肪烤得滋滋响。
肉块间隔着串了青椒,顾铭章不太喜欢吃,我问他要不要吃鸡翅,我帮他烤一个。
顾铭章对这种活动向来不感兴趣,点点头,说了句随便。
女生们带着郑悦去摘山楂回来,我有点渴,让顾铭章帮我倒杯水。
顾铭章从保温箱里拿了瓶麦茶,倒了一杯递给我。天气有点冷,大家围成一圈在烤架边取暖,顺便抢夺我和郑哥的劳动果实。
有个新来的女实习生想吃鸡翅,筷子刚伸过来,却被顾铭章抢了先,一时间表情有些尴尬,脸都红透了。
我用烤肉夹夹了块牛排给她,试图缓解气氛:“尝尝这个吧。”
烧烤本就是为了好玩,谁也没打算吃这个吃饱,最终还是吃了特色铁锅炖。
晚上睡觉,我说顾铭章:“你都三十多了,怎么还跟人家刚毕业的小姑娘抢东西,要吃的话我再给你烤一个就是了。”
顾铭章一下子从床上下来,挤到我被窝里,咬着我的耳朵说:“不能给她,那是你给我烤的。”
第二十四章
我猛然意识到顾铭章好像在跟我撒娇。
他不大像会这样做的人,念书时他就出了名的沉默早熟。
“怎么了?”我问他。
“没怎么,怕你跑了。”顾铭章圈住我的脚轻声说。
我握住他的手指,没说话。
过年的时候,单位放假。我已经做好决定以后要和顾铭章一起在北京生活,趁着假期想回去处理一些事情。
顾铭章要先回山西同父母过年,然后会来四川跟我会合。
回到老家,除了立在转盘中央那块指示板更旧了以外,小县城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进入母亲生前住的旧小区时,在门口碰到几个邻居。我同他们打招呼,但没人理,只有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小孩对我点点头,但马上就被他妈妈拉进了房间。
“别理他,你想变成同性恋吗?”
我摇着头叹气,小城市太过闭塞,人们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不知道也不关心外面的世界。所以直到现在,他们依旧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或许还会传染。
我拿出钥匙开门,屋子里的家具都蒙上一层白布,客厅正中父亲母亲的遗像并排着挂在一起。
他们当年结婚十分简朴,母亲是农村人,父亲虽穷,但有城镇户口。结婚时,两人拿不出嫁妆彩礼,三转一响父亲只买得起缝纫机。
没有婚礼,没有合照,生活久了,两个人又羞于仪式。平淡的日子,最终变成了墙上两张黑白像。
我搭了凳子,将双亲遗照取下来,放到桌子上。
我在老屋暂时住下,第二天联系了房产中介,将房子登记出售。
老旧的居民区,不值什么钱,我也没往高处报,只求能快点出手。
整理家具时,我发现了一本父亲写的日记。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本羞于寄出的情书。泛黄的纸页上写满母亲的名字和炙热的爱语,可母亲不识字,或许直到去世都不知道,父亲每晚坐在台灯下都写了什么。
我对母亲多少是有怨的,她逼我同顾铭章分开,逼我放弃喜欢的工作,逼我维系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这十年,我过得很痛苦。
但一想到她当年为了给我凑学费,走遍亲戚朋友,一家一家磕头的场景,我又无法恨她。
说到底,人和人之间羁绊越深,相互亏欠的也就越多。
晚上,顾铭章给我发了视频。我们说了会儿话,我忍不住告诉他:“顾铭章,我想你了。”
以前我总是耻于说这些,但历经了这么多分分合合,我觉得应该要第一时间讲出心意。
顾铭章说:“凌凌,我也想你。”
他一叫我“凌凌”我就想哭,多年来的委屈与不如意全都涌上心头。
我说累了,想睡觉,匆匆忙忙挂断电话,躺到了床上。
刚睡着,却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陈凌,开门。快、快救救我。”
是前妻的声音。
我疑惑着打开门,看见她头发蓬乱满脸淤青的站在门口,眼睛死灰一样麻木。全然没有从前泼辣精明的样子。
我倒了杯热茶给她,立刻给顾铭章打了电话说明情况。顾铭章没说什么,只是告诉我,晚上出去找间酒店,不可以和前妻同住。
第二十五章
我没有问前妻发生了什么,只告诉她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然后收拾几件衣服,拿上钱包准备出门。
前妻深吸了口气,问我能不能留下来陪她,她太害怕了。
后来,从她的叙述中我知道。同我离婚之后,她很快和那名体育老师结了婚。因为两人都是婚内出轨,事情影响很大,学校没法继续呆,只好离职出来,打算做点生意。
但两人都没有经商的头脑,很快有了亏空,她的丈夫开始酗酒,彻夜不归,最后还在外边有了女人,
前妻性格刚烈,两人几乎天天吵架。吵到后来动了手,不得志的男人抱怨是前妻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