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令仪扶着栏杆,没有回头,只是说:“昭明君忽然大发感慨,可是有所顿悟?”
“登高望远,满目春光,令人心怀大畅罢了,何来顿悟之说。”景白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舒令仪侧头打量他一眼,轻哼一声,“满目春光?看来昭明君这是念念不忘啊!”
景白不解,不由得问:“这话何意?”
舒令仪似笑非笑说:“花月楼满目春光,自然令人心怀大畅了!昭明君,花月楼的姑娘好不好看啊?”
景白心想怪不得她这一路对自己不冷不热,原来是因为这个,颇有几分窘迫,忙解释说:“我事先并不知道陆道友要去这种地方,不过陆道友之所以去花月楼,倒不是为了寻欢作乐,他是真有事。”
舒令仪很是好奇,问:“他这样浮浪的人去青楼,能有什么事?”
当时景白在门外,隐约听到几句,说:“陆道友似乎在找什么人。”
舒令仪撇了撇嘴,“什么人啊?不会是哪个相好的姑娘吧?”
“这就不知道了。”
两人正谈论着陆辞芳,不想他突然出现在假山下面,仰头说:“昭明君,舒姑娘,你俩自诩名门弟子,怎么也在背后说人闲话 ?”说着飞身上来,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模样。
舒令仪被正主抓了个现行,有些不好意思,忙说:“我可没有说你坏话,只是好奇你去花月楼干嘛。”又问:“上回你说还有事,暂时回不了无双城,就是要找人啊?到底什么人,这么重要?”
陆辞芳却是神情微变,明明左右无人,还是施了个灵力罩,将三人都笼罩在内,这才说:“此事正要请二位帮忙。”
两人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忙说:“请说。”
陆辞芳叹道:“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叫张济,和我一样是散修盟的修士,金丹初期,无缘无故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两人知道此事定有蹊跷,金丹修士可不是那些刚刚筑基的小弟子,任人宰割,自保之力还是有的,再说就算意外陨落,也不至于连尸体都找不到,怎么会莫名其妙失踪了呢?舒令仪不由得问:“张道友是在哪里失踪的?失踪多久了?”
陆辞芳说:“三个月前有人在吉水镇见过他,之后便杳无音讯,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我跟张济关系最好,经常互发传讯符,从未有过数月不通消息之事,心知有异,一个月前从无双城追到吉水镇,暗中调查情况。”
舒令仪顿时恍然,难怪他就算逃婚也不肯离开这里,原来是为了找失踪的朋友,说:“那你去花月楼,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陆辞芳目露寒光,轻声道:“我怀疑张济就在长春观,凶多吉少。”
景白和舒令仪露出吃惊的表情。
陆辞芳收起平日玩世不恭的表情,拱手行了一礼,正色说:“秦观主的手段两位是见识过的,凭我一人之力绝不是他的对手,因此想请两位鼎力相助,日后必有报答。”
舒令仪知道他所谓的报答是指引见千机真人,当下说:“那你要怎么做?不会是想来硬的吧?万一张济不在长春观呢?”
陆辞芳眯起眼睛说:“所以我们先要弄清楚张济到底在不在秦观主手里。”
景白问:“你想怎么确认?”
陆辞芳沉吟道:“捕杀散修盟的金丹修士,炼制活人傀儡,都是机密之事,你要是秦韦廷,会把人藏在哪里?”
舒令仪想了想说:“要是我肯定得藏在眼皮子底下,时时盯着才放心。”
“你说秦韦廷平日待的最久的地方是哪里?”
舒令仪脱口而出:“当然是自己住的地方了。”像师父,除了去议事厅处理门派事务,平时总是待在清波殿打坐修炼。修真问道乃是日积月累之功,秦观主修为如此了得,可见其修炼一定十分勤勉。
陆辞芳看着远处一座四四方方的院落,周围戒备甚严,秦韦廷就住在那里,说:“所以我要进他打坐修炼的静室看看,还请两位从旁协助,将他引开。”
三人埋头商量起来,敲定具体行事方案。
吃过晚食,天色完全暗下来。傍晚时起了风,天上厚厚一片云层,无星无月,到处黑漆漆的。秦韦廷正在静室里吐纳天地灵气,忽然有弟子来报:“观主,昭明君求见。”
秦韦廷不得不中断修炼,皱眉想他不是已经放了那个姓舒的姑娘吗,景昭明还上门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想找他的麻烦?若不是怕惹上景归元那老匹夫,区区一个景白,他还不放在眼里!
秦韦廷一脸凝重来到前厅,景白和舒令仪已经坐在那里。出乎他的意料,两人言谈间甚是和气,似乎没有找麻烦的意思,秦韦廷放下心来。彼此寒暄一番,舒令仪叹道:“在下交友不慎,以至于有今日之祸,幸亏秦观主大人有大量,没有迁怒,特来道谢。”
舒令仪如此客气,秦韦廷自然不能失礼,忙说:“说来也是老夫的错,以为陆辞芳之所以逃婚,是因为姑娘,一时气愤,这才将姑娘掳了回来。”
舒令仪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当时他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带回了长春观,笑道:“既是误会,大家说开便没事了。若不是这番因缘,我也不会认识锦瑟妹妹。”又说起今天和秦锦瑟一起去甘露寺赏花一事,表示自己和秦锦瑟一见如故。
秦韦廷显然早已知道此事,对女儿家这些事不感兴趣,说:“锦瑟自小没有什么朋友,舒姑娘能跟她合得来,再好不过。”
眼看秦韦廷有送客的意思,此时才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陆辞芳不知道有没有溜进静室,景白忙说:“昨日一时鲁莽,打伤了贵观弟子,他没什么事吗?”
秦韦廷说:“一点小伤,没什么要紧的,昭明君无须放在心上。”
景白拿出一瓶丹药,说:“秦观主,能不能请他过来一趟?我想当面致歉。”
秦韦廷心想,不愧是名门子弟,如此讲究礼仪,自然不会反对,派人去将那个弟子叫来。
秦韦廷陪着等了一会儿,那弟子不知被什么耽搁住了,半天没来,这时秦韦廷站起来说:“老夫还有点事,两位先坐着,我去去就回。”
舒令仪心里着急,却又找不到阻拦的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快步往内院去了。
陆辞芳敛声屏气避开守卫弟子,顺利溜进秦韦廷的静室。里面虽然宽敞,却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一应器具摆设普普通通,完全不像是炼制傀儡的地方。他拿出一个圆盘模样的法器,中间有一根细针,旁边有许多刻度,这是指灵盘,反应十分灵敏,可以测试极其细微的灵气波动。他在静室各处走动,查看手中指灵盘的动静,当走到一面铜镜前时,指灵盘动了一下。陆辞芳立即运起灵力,结了个手印打在铜镜上。那铜镜表面像是有水流过,荡起层层波纹,很快露出一扇门来。
秦韦廷察觉到自己设下的禁制被动,脸色一变,匆匆往回赶。
第90章 活人傀儡(下)
秦锦瑟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贴身伺候的丫鬟忙打了热水进来。秦锦瑟净手匀面后换了一身衣裳,问:“陆哥哥呢?怎么没见他?”那丫鬟说:“陆公子和景公子、舒姑娘他们一起出去了,听人说是去前院拜见观主。”
秦锦瑟顿时不说话了,坐在那里发呆。那丫鬟让厨房送了饭菜过来,劝道:“姑娘,先用饭吧。”秦锦瑟忽然站起来,快步出了房门。那丫鬟忙追出去,“姑娘,你去哪儿?”秦锦瑟也不理她,径直往秦韦廷住的院子来。
秦韦廷的静室藏有密室,陆辞芳并不感到惊奇,许多修士洞府都建有密室藏匿贵重物品,令他意外的是秦韦廷的这个密室未免太大了些。走进一人来高的石洞门,是向下延伸的数十级青石铺就的台阶,下了台阶,豁然开朗,里面宽敞的犹如一座地宫,两边分别有数个小房间。这些房间门口都设有禁制,其中一间敞开着,大概是走的时候忘了恢复禁制。陆辞芳进去看了一眼,地上堆着几个大箱子,旁边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丹药法器,那箱子里装的大概不是灵石就是稀罕的天材地宝,他根本没兴趣打开。这个密室固然有无数奇珍异宝,却如死水一般,一点人气都没有,有些角落甚至积了薄薄的一层灰,不像是经常进出炼制傀儡的地方——张济不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