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场战争的结局是,入侵者没有彻底的失败,他们逃走了,而查布拉部落的人成功守卫了领土,却来不及也没有能力完全消灭侵略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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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特萨玛城。
大帝巴萨隆的去世给这个国家带来了诸多极具影响力的后续事件,首当其冲的便是整个王朝的变革和替换。
还未成为女王,但已经是统治者的芙贝拉最后一次来到囚牢探望她的母亲奈特丝丝。
清晨起床后,芙贝拉和出嫁前一样,拒绝让侍女服侍。每次出席重大场合之前,芙贝拉感觉她和侍女都一样会在梳妆打扮的过程中累到虚脱。而每一次重要的日子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她都会彻夜难眠。一旦她同其他王室成员一起登上高台,享受众人的注目礼的同时,她还能够感受到别的东西,一种窥探,一种通过她的外表所实行的沉默的审判,不怀好意的目光,总是意味着同样的东西。
她穿得不够时髦,或者穿得太浮夸炫耀。
她的头发很丑,或者她的头发放下来太艳俗放荡。
她最近吃的东西太多,看起来很肥。或者因为某种原因精神失常,太瘦了,像个骨头架子。
芙贝拉得承认,她享受居高临下看着王世臣民的感觉,喜欢权力附加在她身上的追捧和赞美。但那些身份底下的男男女女充满恶意的内心世界,会通过言语和目光流露,就好像她有一次穿在身上的裙子被街头巷尾的长舌客们评价为最丑的王室公主着装。
她站在金属抛光的镜子面前端详自己,镜面非常清晰,她能够看清楚很多细节。
她想,最先制造出镜子的那个人,真是一个奇迹。
比起出嫁前的那一天,她长胖了很多,原来的衣服根本穿不上,她试过,紧绷绷的,手臂几乎动弹不得,一点也不优雅和漂亮,只有鼓起来的赘肉。
芙贝拉哀叹一声。
她为什么要被别人的目光给规训呢?明明她现在即将成为女王,她就是权力巅峰的女人,只有她可以杀伐果断的结束别人的性命,没有别人用言语和眼神来审判批示她的份儿。可是那些融入骨子里的东西,对自己外形相貌的在意,对身材和打扮的在意,也许不是一夜之间就能丢掉的。
“芙贝拉大人,请你不要乱动……啊,你的头发又乱了。”侍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这不是她乱动的错,而是她根本就不该在脑袋上编这种复杂的盘发。
芙贝拉叹息一声,坐得更稳当一些。
她已经做出决定,今日是要去见母亲的最后一面,还是打扮得漂亮一些比较好。
促使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因为有纳美希尔的消息了吗?他被人看见在萨克弗洛桑斯坦城的森林里向流民发钱。还是因为麦锡迪逃离赫尔特成为艾鲁约人的一个副将的事情被探子打听到,消息终于传到了她这里吗?
总之,她现在的位置还不够稳固,要想平安无事的度过动荡的时期,是非常艰难的。
“母亲,你作为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人,请你最后一次表露对我的爱意吧。”芙贝拉轻声呢喃道,眼角滑落下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珠。
她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想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可是她僵硬地笑着,呈现在镜中的模样十分可怕。
“没时间排练笑容了……我注定是个失败的女儿。”她不会再成为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妈妈也不会像爱纳美希尔一样爱她。
强打起精神,芙贝拉迈着缓缓地步子,走进建在地底下的囚牢,探望她成为阶下囚的母亲。
当她看见脸上的精气逐渐流逝,一脸衰败宛如枯萎的干花一样的母亲奈特丝丝的时候,芙贝拉的心蓦然一疼,她有很多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以致于她嘴里钻出来的第一句话是:“妈妈,你看起来好丑。”
芙贝拉的表情冷漠,内心隐隐作痛。
“告诉他……”奈特丝丝近乎是呻|吟的说道。
告诉他什么呢?芙贝拉默默地看着母亲。
“告诉他一定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君王,女神啊……让纳美希尔快点回来吧,不要拖下去了。”
芙贝拉笑了笑,用一种陌生的阳光看着奈特丝丝,她说:“我也可以成为继承这个国家的君王。”
“不!你是他姐姐,你应该嫁给有权有势的人,然后和你的丈夫一起辅助纳美希尔统治这个国家。”奈特丝丝尖声叫道。
芙贝拉心痛的想,她不知道母亲死到临头还这样的……无聊,明明站在她面前的不是纳美希尔,却还是片刻不离他的名字。少女时期的大半的时间,芙贝拉一直仰望着母亲的身影,她的妈妈是整个帝国最美貌的女人,是比所有女人都富有、迷人而且身份高贵的王后,她梦寐以求的便是成为妈妈这样的人。
妈妈……王后奈特丝丝……只爱纳美希尔的那个女人。
“我多少次做梦都想成为你,妈妈。”芙贝拉轻声说,“可是你不知道,也许你知道,但你不在意,你不在意我有多爱你,你只担心别人会抢走纳美希尔和理应属于纳美希尔的东西。这么多年来,你为了弟弟杀死了多少人,你还记得吗?你肯定不记得了,你杀死许多人,唯一被你救下的活人只有一个,那你还记得她吗?”
从母亲口中听到哪怕是一句简单平淡的关于自己的好听的话也难,芙贝拉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眼下,她忍不住笑起来,那种笑意是复杂的、是释放笑容的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下意识流露的刻薄恶毒的笑。
奈特丝丝点点头,她的喉咙咕噜了一下,似乎这个问题对她来说非常古怪和难以回答。
“你竟然还记得?”芙贝拉用力地拍着手掌,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大声说道。
“我告诉你吧,我也记得。安特维拉,你知道的吧,弟弟很向往那个女人。你明白吗?是向往,不是爱,在他那个年纪,他懂得的不是肉|欲的爱,而是对于某种竟然会在女人身上出现而不是被男人占据的稀缺少见的品质的憧憬。他把那个女人当作是品德高贵的老师,他心甘情愿的听她说的话,并引以为真理,而身为母亲的你,却完全被他抛在脑后。”芙贝拉的眼里潜藏着丝丝沉淀已久的疯狂,她一口气地往下说,“妈妈!你知道吗,纳美希尔他其实一点都不自私,他可以爱很多人,却唯独不爱你。父亲当年是一定要处死那个名叫安特维拉的女人,可是你,为了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却阻拦了父亲的意愿,私下放走了她。所以,后来父亲不得不把判决改为流放,因为他已经没办法把她抓回来处死。”
芙贝拉异常激动。
她的声音响彻在空荡荡的地牢,余音久久不散。
赫尔特最位高权重的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前王后奈特丝丝身披枷锁,跪坐在冰冷的地面。现任的统治者芙贝拉一身华袍,妆容精致,炭笔将她的眼尾拉得很长,孔雀石粉末制成的眼影让她的眼窝深邃立体。芙贝拉身姿挺拔的站在奈特丝丝的面前,俯视着她。
地牢里没有阳光,只有阴沉沉的风和烛火的红芒。
“我希望你能快乐。纳美希尔他不快乐。”奈特丝丝柔声说。
“你真的会这样想吗?”芙贝拉愤怒地大喊道。
奈特丝丝重复道:“他不快乐,我没办法让他感到高兴,但你可以享受生活,你可以快乐。”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芙贝拉感觉自己心跳声很响很急。
“我想……你可以让纳美希尔回来,坐稳他的位置。他是君王,他命中注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王。等你成为母亲后,你就知道了。男人可以创造奇迹,无论多么艰难的路,他们都可以走下去,而女人,应该一心一意的对待她的男人,然后享受生活。”奈特丝丝想要站起来,可她身上的锁链只能发出沉重的响声,而不能给她自由。
芙贝拉冷声说:“也许吧。纳美希尔可能会创造奇迹,但我,也可以。”
她以为妈妈会在忍受一段时间的监狱生活后,变得不一样。
原来只是她多想了。
她真是自作多情,以为那么多年来都不爱她的妈妈,会在这个时候想明白她是值得被爱的。
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
芙贝拉深沉的目光凝视着奈特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