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萝点了点头。
崔未晞又问:“可有禁忌之处?”
女萝道:“忌寒凉奔波,小娘子若困乏,还应卧床休息为好。”
“好。”崔未晞已经恢复了常态,向我说道,“小晚,我们先去何阿婆家休息。”
我虽然还是满腹疑问,但崔未晞既然这么说,说明我身体并无大碍,如此一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连疼痛似乎也轻了几分。
崔未晞依旧将车停在村口,为我披上外袍后,背着我回到何阿婆家,在村口时,我竟没看到守卫,问及女萝,她只道山匪已经被困住,所以不担心有人来犯,因此守卫都归家去了。听得此言,我心中难免愧疚,暗道荷花村的村民还盼着官府出兵剿匪,却不想我们此去是一无所获。
到何阿婆家后,崔未晞安置好我,便要去打水烧水,女萝拦住他,道:“爹爹他们算着这会儿你们该回来了,已经在家里设了宴席相谢,小娘子这边我来照顾,你快去罢。”
崔未晞愣了愣,摇头道:“此行暂无所获,不敢居功赴宴,小晚这边……”
“我照顾起来会更方便。”女萝忙道,“无论结果如何,还望官人去和爹爹他们说明如今情形才好。”
崔未晞蹙起眉头,忧虑地看了我一眼。
我向他一笑,道:“女萝姐姐说得对,你快去见见他们罢,我无碍的。”
崔未晞这才道:“如此,便劳烦你了。”
女萝笑道:“这是应当的。”
待崔未晞走后,女萝坐到床边,经她一番解释,我这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转而又想到自己方才的言行,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忙用被子盖住脸,缩在被窝里不愿探头。
过了许久,我正意识模糊间,忽然听到女萝问道:“你睡着了么?”
我此刻半睡半醒,暂无精神回应,正要努力开口,只听女萝轻叹一声,喃喃道:“对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有些奇怪,瞬间清醒了几分,待要问她,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个男声,他说的是本地方言,我不知是何意,只感觉女萝赶忙起身出去了。
我这时彻底清醒,直觉不对,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跟着走到门边,从门缝里看见一个青年正附耳与女萝说着什么,尔后他要往屋里来,被女萝拦住,女萝回了几句话,青年略微为难地挠了挠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了女萝,两人又说了几句,待青年走后,我见女萝要回屋,忙回到屋里躺下。
女萝在床边又坐下,轻轻推了推我,我装作十分困倦的模样咕哝了一声,侧身背对着她。
女萝沉默地在床边坐了片刻,我闭着眼睛,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暗,想来天色渐晚,但我仍旧不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心里总归有些不安,担心崔未晞那里出什么事情,正暗自着急间,女萝忽然轻声道:“我现在要去烧热水,约莫需要一刻钟的功夫,然后我会端着附子汤回来,如果你没有睡着,那就是老天要给你们一条活路,如果你没听见……九泉之下,你也莫要怨我们!”
我心中一惊,整个人都僵住,仅凭着最后一点理智让自己不动。
女萝说完,立刻起身离开了房间。
我睁开眼,听到她在屋外劈柴,忙起身拿起行李,转而觉得衣物甚多,若真出了事,只怕是累赘,干脆只取出短剑和三哥的纸鹤,从窗户翻身出去。
暮云叆叇,天地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灰纱之下,让人心里不由得更加发沉。
我对崔未晞的身手有信心,可是想到那碗“附子汤”,我又不禁揪心起来,说到底,崔未晞仍是凡人之躯,凡人又怎能抵挡毒物侵扰?
我贴着土墙往前,躲入一处灌丛里观察,等了片刻,不见村子里有人走动,便又壮着胆子准备继续往前,忽然前面村长家的院子中有人影走动,我忙稳住身形,只见七八个人从村长家中鱼贯而出,其中有两人肩上扛着长条物事,我心中一窒,几乎下意识地便要冲过去,就在这一刹那,最后走出的人忽然亮出了一把长刀,我握紧手中短剑,只要他有伤人的举动,我定然要跳出引他来找我不可。
拿刀的人似乎暂时没有动手的打算,颇为悠哉地跟在队伍后面。一行人出了院子,离开了我的视野,我忙跟了上去,借着房屋掩饰自己的踪迹,一路来到农田旁的大河边,寻到一处农物茂盛处藏身。
拿刀的人上前一步,似乎是准备动手,沉沉暮色中,我只见一个人跪下去,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拿刀的人将刀插在地上,跪着的人站起,摆了摆手,扛着长条物事的人一动,下一刻,沉闷的落水声响起。
拿刀的人敲了敲旁边的一颗石头,旁边的人又跪下去磕头,拿刀的人将他踹开,又踹了几脚,方昂首离开,往村长家里走去。
等到其他人陆续走回去,我再等不得,就近跑去河岸,轻轻蹚水下去,被冷得一哆嗦,不远处忽然传来狗吠声,我忙捏住鼻子沉入水中,一路泅水过去,很快便摸索到了方才那个被扔下水的麻袋,我尝试着将麻袋往水面带,可是麻袋吃了水,实在太过沉重,我只得浮上水面换了一口气,眼见外间夜色渐渐深沉,便于隐匿形迹,我便又下水,抽出短剑,摸到麻袋口,将绳子割开,经过这一番动作,我已经有些气闷,但就在下一瞬,我扯下了麻袋,黑暗之中,我摸到了一个人的脸。
是崔未晞。
我心中大恸,一口水呛住,只觉得自己立即要窒息过去,但此刻容不得我去换气,我拼尽全力将麻袋褪下去,带着崔未晞浮上水面,大口呼吸的同时,胸腔似是利刃划过一般痛,我不敢咳嗽,忙捂住嘴死死憋住,一时眼中溢满泪水,闷闷地小声咳着,一面还要去查看崔未晞的情况。
天色已暗,我只能看见崔未晞紧紧闭着双眸,探手过去,似乎已无气息,我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捏开崔未晞的嘴,为他渡了几口气,可是他仍旧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我亦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只知此地不可久留,我拖着他继续往下游去,此时我的心里再管不得其他,只知道我绝不能让崔未晞留在这里,哪怕耗尽我最后的气力,我也要带他上岸!
寒水浸泡下,腹中的疼痛一阵阵侵袭而来,我自己也是头晕目眩,渐渐没了力气,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俩都要死在这里了,我回头看去,房屋已经隐在薄雾之后,我们似乎离村子已经有了一段的距离了。
我带着崔未晞扑到一边的岸沿上,但是我已经没有一丝力气能支撑我爬上岸,我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纸鹤,哆嗦着说出我们的境遇和位置,目送着金光袭出,我这才闭上早已沉重不堪的双眸。
☆、第40章
冷……全身似乎被浸泡在冰水里,小腹也如针刺一般,我模模糊糊地想道:今年怕是命中犯水,因此无论幻境还是现实,总是逃不开被淹的命运。
忽然,一只柔软温暖的手覆上我的额头,驱散了不少凉意,我似被牵引一般,睁开眼来,烛光之中,是表姐清丽的面庞。
“瑾言姐姐……”我哑声开口。
表姐一惊,忙倾身抚上我的脸颊,问道:“你感觉如何?”
昏迷前的事浮现在脑海中,我犹自沉浸在那般绝望的情绪里,忍不住鼻子发酸,急着想要起身,一边问道:“未晞……”
“他无碍。”表姐按住我。
我被按回去,仍旧定定地看着她,表姐叹了口气,道:“是我的错。”
我有些茫然:“什么?”
“我不应该与你说那些话,也不该让你对心悦他人的感觉产生期待。”表姐红了眼眶,“小晚,我差点害死了你。”
我明白过来,忙摇头,道:“不怪表姐,是我们未曾防备好他人。”
表姐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过了片刻,缓缓道:“小晚,你这样的性子,我担心……”
“担心什么?”
表姐擦了擦泪,摇头道:“你须得记得,你还有家人,还有我们,绝不可为一人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我明白过来,原来表姐是担心我为崔未晞死,我笑道:“你放心,我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表姐沉默不语,显然不大相信。
我忙道:“你看,我昏迷前觉得不妙,赶紧就向三哥报信了,我很怕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