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姜茂轻声说了句。
赵平壤笑了笑,没做声。
买票回来的葛洲坝说:“你们站这干什么,下去啊。”
“我跟你们说,当年二号线启用的时候我当过志愿者,不过就值了半天班,”葛洲坝自顾自道:“那天国庆人特别多,我正在疏导就被客流给挤上了车厢,我坐了好几段才下来。回头站长就找借口不让我来了……”
那俩人心不在焉地听着,谁也没有回应。
出了地铁,葛洲坝发着微信说:“你们都回哪?我朋友开车过来接,我顺路送你们。”
“不用,你先回吧。”赵平壤说。
路边有人催喇叭,葛洲坝看他们,“真不用我送?”
姜茂一直没出声。
赵平壤说:“不用。”
“行,回头联系。”葛洲坝上了路边的车。
姜茂准备回家,赵平壤拦住她,“时间还早,要不要去我家?”
“说话就说话,老拦人干什么?”姜茂看他。
“才七点,要不要去我家看浮世绘?”赵平壤问。
姜茂犹豫着,没做声。
“过了今晚,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见面。”赵平壤又说。
姜茂点点头,问他,“你收藏的都什么?我妈柜子里都是鬼怪画,我看不懂。”
赵平壤看她,“我家美人画和役者绘居多,还有几幅单独的一枚绘,刻工和画工都非常考究。”
“怎么个考究法?”姜茂好奇。
“有几幅很古朴很旧,跟展馆里的原版没区别。还有些是限量复刻版,很有收藏价值。秋姨不是喜欢?你可以拿回去给……”
“行,去看看。”姜茂点头。
俩人沿着路沿往回走,晚风轻柔,夜灯初上。姜茂说:“我忽然想起了一部娄烨的电影。”
“什么电影?”赵平壤问。
“《春风沉醉的夜晚》,就是脑海里忽然闪了一个片段。”
“我们一起看过他的《颐和园》。”赵平壤点头,接了句。
“《颐和园》?谁演的?”
“郝蕾和郭晓东。”
“哦——”姜茂回忆着剧情,“太久了,都十年了。”
赵平壤沉默,没再提。
姜茂想了会,说:“我对里面几个镜头很有印象。”
赵平壤脚踢了一下路面的小石头,不接话。
姜茂看他一眼,随后双手环胸道:“别想歪。”
“我没想歪。”赵平壤看路灯。
“我一直对一个镜头印象深刻,”姜茂说:“那个女配正在和他们聊天,聊着聊着就当着他们的面决绝地坠落了。毫无预兆的,是在天台还是阳台上,突然就后仰了下去。”
“应该叫李缇,”赵平壤说:“她的墓志铭写着:无论自由相爱与否,人人死而平等,希望死亡不是你的终结,憧憬光明,就不会惧怕黑暗。”
姜茂点头,“其实我没太看懂这部电影。我都忘记剧情了,只能想到它剧烈和文艺的镜头。”
“我也不懂,我们那时候太小了,甚至都不是冲着剧情看……”赵平壤没再说。
“对。”姜茂附和。随后看了他一眼,他眼神不自然地望向前方。
姜茂慢悠悠地跟着他走,突然就来了句:“就像《神奈川冲浪里》和《采珠女与章鱼》,竟然出自同一位大师。”
赵平壤脚步明显一顿,手在兜里乱摸,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姜茂见他大窘,觉得有趣,又感慨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赵平壤只顾翻兜找东西。
姜茂问他,“你找什么?”
“找口香糖。”他把口袋都外翻出来。
“找到了没?”
赵平壤没做声,反复掏裤子口袋。
“你就算把裤子脱了,该找不到还是找不到,口袋掏出个窟窿也没用。”
赵平壤哦了一声,挠了下腮。
姜茂忽然笑出了声。
赵平壤看她一眼,低声说了句:“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笑葛饰北斋的笔名铁棒滑滑。铁棒滑滑……哈哈哈哈。”姜茂大笑。
“你不要欺人太甚了。”赵平壤又说。
“我怎么欺负你了?”姜茂问。
“你心里清楚,”后面还犹豫着说了句,“色女。”
“我就是色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姜茂大方承认,“这又没什么好羞耻的。”
赵平壤没接她话,很自然地牵住她手。
姜茂一怔,也就随他去了。
赵平壤同她十指紧扣,手指摩挲着她手背,说了句:“这也没什么好骄傲的。”
“我又没骄傲。”姜茂回他。
赵平壤示意路面上一大一小的影子,“我比你大了两圈。”说着挪了挪,让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
姜茂看着俩人的影子,又看向他,心血来潮地问:“你去医院了么?”
“去医院做什么?”
“检查胸肌不对称。”
赵平壤不接她话。
“诶,我替你检查一下?”姜茂问。
赵平壤不做声。
姜茂笑,又侧脸看他,“诶,我很专业的。”
“好。”赵平壤看她。
这下轮到姜茂装孙子,不接话了。
*
那天晚上姜茂没有上楼,而是让赵平壤把浮世绘给送了下来。赵平壤没问原因,也没邀请她上楼,而是举止自然地把浮世绘给她送了下去。
个中缘由,俩人也都心知肚明。
随后的十天里都各忙各的,赵平壤没再联系她。她也被迫住在了易妁秋家,不得空。自从姜豫安住回来,他每天下班前准时打给姜茂,问她晚上吃什么。姜茂心里明白,姜豫安是在催她下班准时回家。
姜茂下班顺手买了串香蕉回来,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的姜豫安立刻起身,去厨房里盛饭。姜茂换着鞋子说:“以后你们先吃就行,不用等我。”
“等一会又不碍事,人多吃饭香。”姜豫安在厨房里应声。
“我妈呢,”姜茂说着,易妁秋拿着洗好的衣服从洗衣间出来,她看见桌上的香蕉,说道:“香蕉不经放,上回的都变质了。”
“扔了吧。谁让你们不及时吃。”姜茂接了句。
易妁秋拿着衣撑晾衣服,姜茂扫了一眼衣服,放下东西去卫生间洗手。
易妁秋问她:“灯泡买了么?”
“鞋柜上呢。”姜茂在卫生间应声。
姜豫安接话道:“哪的灯坏了?”
“我妈卧室的台灯。”
“我来换我来换。”姜豫安说着,易妁秋拿着灯泡进了卧室。
姜豫安跟进去要帮忙,易妁秋淡淡地说:“我能换。”
姜豫安哦了一声,从卧室里出来。
姜茂坐在餐桌前看了他一眼,他继续坐回沙发上看新闻联播。
姜茂问他:“爸,你怎么不吃饭?”
“我减脂,我晚上不吃饭。”姜豫安说着从厨房端了杯果蔬汁,在她旁边餐位坐下。
“你这个年纪适当控食挺好的。”姜茂准备夹菜。
“你妈还没动筷子呢。”姜豫安阻止她。
姜茂放了筷子,朝卧室喊了声,易妁秋过来坐下吃饭。
吃了饭姜茂洗碗,易妁秋在阳台上拉伸,姜豫安在洗衣间洗衣服。姜茂擦擦手去了阳台,看了圈晾晒的衣服,说道:“妈,你真幼稚。”
“我怎么幼稚了?”
“没必要把我爸的衣服撇出来。我爸这人还蛮大气的,家务他都做,也没见丝毫怨言。”
“对,我就是小气。”易妁秋毫不在意道。
“倒不是小气,主要感觉你好像还没放下。”姜茂说着回了客厅,剥吃了个香蕉,去帮姜豫安洗衣服。
姜豫安不让她洗,姜茂没忍住说了句:“爸,你应该长点志气。”
“长什么志气?”姜豫安看她。
“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姜豫安把洗衣盆一挪,朝她道:“出去出去,别跟我说话。”
“我是认真的,”姜茂正色道:“如果有男人老围着我转,我只会嫌他烦。”
姜豫安推她出去,“要是太闲了,就去厨房帮忙把黄豆泡上,明天早上打豆浆。”
姜茂泡好黄豆,去了书房准备工作。画了会图纸,姜豫安推门问:“你妈去跳舞了?”
姜茂头也不抬地应了声。
“差不多行了,别老是熬夜,对身体不好。”姜豫安说。
“对了,体检报告怎么说?”姜茂抬头问。
“小事儿,我就是有点脂肪肝。”姜豫安又想起道:“诶对了,回头得把浮世绘给平壤送去。别给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