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皑站在外面等他。
五分钟后江吟回来,手里拿着一瓶液体状的东西。
递到姜皑面前,她垂眸看了两眼,是卸甲水。
江吟言简意赅:“弄干净。”
姜皑撇撇嘴,这烤上的指甲只用卸甲水根本清理不掉。
她瞅他一眼,决定不打报告了。
蹲在绿化带旁边的平地上打开洗甲水的盖子,发现缺了点什么,又抬起头问:“学长,你有纸巾吗?”
姜皑蹲在那里,用上目线看他,好看的桃花眼中氤氲了一层似有若无的水雾。
被阳光晒得。
江吟和她对上视线,嘴角有些垮。
“你跟我来。”
姜皑揉了揉发麻的小腿,起身小步跟上他。
棚子里一共有五个人,全是师姐,见江吟领着一个女生进来,面面相觑。
江吟递给她一包没开封的纸巾,“这种可以吗?”
“我试试吧。”
姜皑抽出一张纸巾,把卸甲水倒在上面,按在另一只手的指甲上。
摩擦了几下,她掀开湿润的纸巾,指甲上的颜色一点也没有脱落。
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
江吟靠在桌沿上,左腿微微曲起,他一只手随意垂着,另一只搭在膝盖骨上敲了敲,偏头盯着远处。
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皑目光落到他的手上,指甲修剪整齐,尾端有半扇月牙,颜色呈现出健康的粉红。
她轻轻抿了下嘴唇,低下头继续和指甲作斗争。
半晌,江吟移过来视线,声音压得很低,“清理不掉?”
姜皑咬了咬嘴唇,迟疑地点点头。
棚子里的师姐走过来,对姜皑笑了一下。
“你不早说是烤上的,我这里有打磨条。”
这个笑容不是很友好。
姜皑根据她与人交往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个师姐喜欢江吟,但碍于面子怕被拒绝不敢说。
自从江吟出现在棚子里开始,她的目光便有意无意撇过来,其他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
她却了解的清清楚楚。
姜皑和她对视几秒,先别开视线,“麻烦师姐了。”
学生会为了防止军训出岔子准备一应俱全,但打磨条这种东西谁都想不起来准备。
师姐的宿舍在对面,来回五分钟。
回来时手里多了两瓶水,她递给姜皑左手里的那瓶,然后走到江吟身边,小心翼翼的问:“江吟,你喝水吗?”
两瓶水是不一样的,递给江吟的那瓶是纯净水。
师姐含羞带怯:“我看你一直喝这种水。”
江吟礼貌地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最后拒绝了。
姜皑正和自己指甲较劲,可能是力气小,磨了三下才见一点脱落。
江吟走过来微微俯身,为了看清她的成果靠的很近。
近到能让姜皑数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近到他清浅的呼吸铺落下来她都能感知到。
姜皑下意识缩了下肩膀,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屁股底下坐着的凳子不稳,险些倾倒。
江吟眼疾手快拉住她的胳膊,“你慌什么?”
姜皑:“……”
他定定地凝视她,鸦羽般的睫毛耷落下来,半掩住像藏着冬雪的眼瞳。
清澈透亮,又冰冷阴郁。
“抱歉。”姜皑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纸巾,站起来,神情局促不安。
江吟敛下眉,狭长的眸中阴郁散尽,只剩淡淡的无奈。
他转身搬了把椅子过来,坐下冲她招了招手:“我帮你。”
姜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江吟重新拿出一张纸巾沾上卸甲油,虽然不熟悉怎么操作,秉承着实践出真知的理念,他准备亲自实验一番。
“学长你真的行吗?”她并不是很相信他的技术。
江吟坐在看起来就比她刚才那把舒服的椅子上,长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听到她的质疑声微微眯起眼来。
“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行?”
“……”
这话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姜皑眨眨眼,慢吞吞走过去,坐在刚才的椅子上。
比他矮了一大截。
江吟微凉的手指轻轻攥住她最后一截手指骨节,上半身往前倾了倾,开始重复姜皑做过的那套操作。
纸巾垂下来的一角勾绕着她指腹发痒,姜皑小幅度动了下被他握住的手指。
江吟没抬头,但手中的动作停下来了。
低沉的声音随后传来——
“我弄疼你了?”
第9章 簪花之手(9)
江吟坐在椅子上,比姜皑高了一个头。此刻他前倾身子,额前被打得极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英挺的眉,背后淡薄的光线擦亮他侧脸轮廓,一双眼睛在暗色中尤为清亮。
姜皑努力控制住起伏不定的情绪,弯唇笑了笑,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
江吟端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几秒。
“为什么不看群消息?”
姜皑牵动嘴角保持微笑,故作轻松道:“没加群。”
江吟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语气漫不经心,“被孤立了?”
她嘴角的笑意僵住,眸光略沉,“没有。”
“那怎么总是一个人?”他话语毫无波澜,“前天是,今天也是。”
“……还没交到新朋友。”
姜皑面部线条绷的有些紧,声音低而缓,少了起初故意掐细的尖锐和娇软。
江吟目光沉着,薄唇微动——
“不装了?嗓子难受吗?”
姜皑没说话,抿唇谨慎地看着他。
“前几天踢垃圾桶时的胆量呢。”江吟说到一半,手中的动作停住了,“以为换个声音我就认不出来了?”
他低下下颌,嘴角微微弯起,“你当我傻呢?”
“……”
可不就希望你傻么。
姜皑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半分钟不到眨了十多次眼睛,长睫和小扇子似的扑扇着。
她伸出那只自由的手轻轻拍了几下他肩膀处的肩章,像是抖落尘埃的力道,细声细气地说:“江学长你不傻,精明着呢。军训期间拜托你多多照料了,千万别搞特殊对待呀。”
中途看了一下他的表情,继续道:“毕竟,学长也是一个人哦。”
两句话,铿锵有力,几个字眼咬的很重。
精明、特殊对待、一个人。
江吟听完,表情未变,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
他松开攥着的手指,“那只手。”
姜皑略怔,懊恼地垂下眉眼。
他为什么可以把情绪控制得如此平静,刚刚她那番挑衅的话语,落到谁的耳朵里都会刺痛一下。
“难道学长想和我这种人交朋友?”
她尾音拖得很长,脸上多了几分自嘲。
脾气不好,极端偏执爱钻牛角尖。
人际关系冷漠是事实,不敢尝试交往也是事实。
所以她没有朋友。
就在姜皑以为他会忽略她时,江吟缓缓抬起头,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不疾不徐吐出两个字:
“好啊。”
……
……
姜皑仰面躺在床上,脸上敷着湿润的面膜纸,眼神放空。忽然想到今天江吟坐在底下的身影,翁里翁气问正在电脑前敲病历的尹夏知。
“你说江吟到底是什么心态?”
尹夏知头也不抬:“你已经问第四遍了。”
姜皑撇嘴,“但你没有给过我一个答案。”
“你觉得他对你留有余情?”尹夏知转过身来,手中晃着一根笔,“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你?”
姜皑坚定地摇头,下意识否认:“不可能。”
尹夏知扬起眉,“你与其从这边瞎猜,不如主动试探。”
姜皑没说话。
“就像你大学时候一样——”她捏着嗓子学得像模像样,“江学长,不是你要和我做朋友的吗?”
说完冲姜皑狡黠地眨眼,“看我学的像吗?”
姜皑抖落浑身的鸡皮疙瘩,不忍心承认她当初一步步接近江吟试图追求的经历有多么不堪回首。
江吟学经济,她就报了第二专业也学经济,结果被高数整的头发都要掉秃了。
姜皑是纯正的文科生,高考时语文和英语一百四十分,数学堪堪及格。
因为这扯后腿的科目,她被调剂进日语系。
不是喜欢的专业,对待学业始终提不起兴致。
大二开学他们都以为姜皑要转院,但她没有。
大概是不想再费时间费精力再去熟悉另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