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开门,吵醒了地下药房内沉淀的尘埃。
虽反应极快地以手作扇,龙安还是被呛到了。
他边咳边观察正在药柜翻找的舒清芨,只来得及听舒清芨说一句:“找到了。”,就见一排摆设了东倒西歪的药瓶的药柜向两侧移动,药柜后的石墙上有一发着荧光的阵法。
龙安正要感叹“神奇”,又见更奇的:舒清芨将手掌放于阵法中央,下一秒,他周遭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大活人就生生不见了!
在远离人世的雪山里做山大王的龙安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当下也顾不得与凤和的不快,手肘碰了碰他,难以置信:“他怎么消失了?”
没得到回答,龙安瞧着凤和径自走到阵法前,将手放到了阵法上,也跟着消失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凤和进去了,他直觉那想必是安全的,于是也跟着进去了。
比起刚刚年久失修样的药房,此处干净整洁却有几分幽暗,上下浮动的蓝光萤火,映出几个隐约的身影。
龙安定睛一看,不只是凤和与舒清芨,还有并肩站立的两人——元照与孔在矜。
“这位公子,你怎么呆呆的?”一个橘黄衣裙的女子从他身后绕出,还不忘打趣他一番。那是娄橘。
待龙安回神并步履矫健地走到跟前,众人才听舒清芨严肃地说:“九千年前,神界陨落,诸神陪葬。可龙神不甘,将身上龙神血散布三界。获得最多龙神血的生灵自封为龙,然命终有时,数百年前,龙与世长辞了。”
叹了口气,舒清芨继续说:“如果事情到这里结束,龙陨化作文人墨客诗词歌赋的典故罢,可是神鸦的圣手出现了。圣手将龙血提纯,利用其制毒,祸害了前任魔君和人界江南。他以解药,威胁前任魔君,交出某物便为其解毒。前任魔君自然不会答应,硬是在苏仲施的救治下,吊了一个月的命。”
“‘天下第一毒’不是个噱头,那个时候,任何神医都没法解龙栓此毒。因为,龙栓的毒性所在是龙血的纯粹力量失控,配合龙栓中别的毒物侵蚀中毒者的身体,此毒物与龙血亲近,混在暴-乱的龙血中无法祛除,所以解药原理则是更纯粹强大的龙血将龙栓之血镇压再解毒。”
“能吊魔君一个月命的苏长老正是觉察了这一点,找了无数龙类,取其龙血提纯打算制作解药。可到底圣手棋高一着,其他龙类之血不比龙,根本无法解毒,再好的龙血也只能暂时压下而非压制龙栓之血。所以那时除了从圣手手上得到解药的,其他中毒者最多只能勉强续命。”
舒清芨沉重的话语最后一句落下,四周一番静默。
棕褐药瓶与石桌“叮”一声脆响,舒清芨将药瓶小心放置于石桌之上:“这便是药阁收藏的‘天下第一毒’——龙栓。可惜,药阁没有收藏到解药。”
探究地打量一番凤和经他手调理后红润的脸色,舒清芨又道:“只不过,族长身上的龙栓之血被压下得完美,其完美程度甚至接近压制的地步。不知族长是否方便告知在下,如何做到的?”
“不方便。”凤和丝毫不客气地回答。
“族长需去魔宫找苏仲施长老一趟。我出生之时龙栓已经失传,医书上也只有只言片语。在下不才,诊不出毒素的究竟。”舒清芨也不生气,将一个小木盒给了凤和,“有一事相求。请族长把此物转交给苏长老,转告他‘家父从未打开过’。”
元照刚走出地下药房,就被舒清芨悄声喊住:“魔君,借一步说话。孔封主请稍候。”
他留恋地捏捏孔在矜的手掌,感到回应,才舍得松开。掩上门,问:“舒阁主,何事?”
“魔君可是要去人界江南?”
“舒阁主也要一道么?”
“没有这个意思。早些年扮作美人潜伏在魔宫,一方面是因为寻求庇护,一方面是因为家父发觉马钱子和魔宫有勾结,想去调查。”舒清芨凝眉。
舒清芨:“苏长老与家父是旧交,本是想去找苏长老求助的,但是有一次从传送阵来到医师殿墙旁,我隐约地听有个声音说:最后一份什么东西在舒家药阁,快交出来云云。可医师殿熄了灯,也没传来下文。我那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总觉不太对劲,便没去找苏长老。”
元照心头狠狠一跳:“苏长老的声音?”
舒清芨小幅度地摇头:“听不出男女。”
元照思绪万千:“舒阁主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魔君别急。”舒清芨说,“我是去调查马钱子和魔宫的勾结的,自然没放过这个疑点。于是,我碰见了林阵子的新徒弟,文愿。我们信息一对接,就发现与马钱子有勾连的可能不是魔宫,而是孔雀封地的地下大头——神鸦。家父之所以认为马钱子与魔宫勾结,是因为神鸦有人潜伏在魔宫。”
“你怀疑他?”
“对。”
“那舒阁主还敢让族长去找他看病?”
“就算怀疑又如何?龙血被压制后,龙栓的毒素只有他能解了。医术高明的毒用的不差,毒术亦然,可两者都超群绝伦的,三界里能有几位?圣手算一位,他也是一位,难道魔君就没怀疑过他吗?”
元照叹了口气,一下子不敢确定:“我想……相信他。”正因为现实有怀疑,才想信任苏长老。
听魔君说完,舒清芨淡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光,最后真诚地笑了:“我想,家父的眼光没有问题。我怀疑他,但我也相信他。听起来很奇怪,是吗?”
“没有。”元照也笑了一声。
舒清芨旋即正色道:“魔君此行去人界,有一事相求。”
“何事?”
“娄橘在马钱子叛变时,被马钱子下了一种毒,此后变得常常昏睡,昏睡越久身体机能下降得越厉害,几次差些再也醒不过来。此毒,一开始并不难解,我想出应对的解药解了大半的毒,却发现这毒会成长变强!”
“成长?那不是蛊……?”元照惊疑不定。
“对,我一度怀疑是蛊,后来发现就是毒,单纯的毒!我换了好几副药,拖了五六年才将此毒彻底除尽。”舒清芨脸色不大好看,“但是,人界江南一带的药阁那处传来消息,说是京都长安和南岸郡,都有昏睡症的病例出现。我想,或许这是圣手在试验他完成的新毒。”
“圣手在这两处出现?”话说郡名“南岸”怎么莫名耳熟?
“对。你们昨日送来的那些病人,中了类似的毒,毒性虽强,但不会成长,饮几日猛药便好了。在下猜测,那可能是圣手的一批失败品。”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调查圣手的事的。”
“嗯。”舒清芨蓦地换了份更正经的表情,“魔君,还有一事。”
“什么?”元照见他这般肃容,当下神经紧绷。
舒清芨一本正经道:“诊费、药费,共计三千五百两聚灵玉。猛药挺贵的。”
“……今日送来。”元照眼角一抽。
元照回到药阁的待客室,拉过孔在矜的手,玩不厌地按-摩他的指尖:“人界出现昏睡症。医毒双绝的圣手可能在此地。我会带着苏长老一同前去,有苏医师和阿谨在,调查昏睡症会快很多,顺便还能请苏医师一诊族长的病情。”
眉峰一挑,凤和意味深长地端量元照:“想让我做打手?我还没说要不要跟你们去。”
“不敢。”元照就着孔在矜的手喝茶,心情放松地冁然而笑。
凤和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子看:“我要先等族人醒来,将他们安顿好。”
“族长需要龙安在身侧压下毒发,龙安就留在族长身边罢。”元照起身,朝招待室外走:“现在先去看看温淮他们一家子。阿谨记得提醒五色宫付账三千五百两。”
龙安斜着嘴角应了。
江南岸却是没立刻离开,而是掏出两块玉令递给一龙一凤:“你们拿着。捏碎了就能将那时的位置传给我们了,到时候在人界也好碰面。”
元文的病房内。
元照感觉气氛十分尴尬。
元文受了重伤,神智还没清醒过来,温大娘摇身一变温婉美妇,泪眼蒙蒙地坐在元文床边守着,正是温情好时候。
可是吧,一旁的温淮,望着元文的眼神无比复杂。
见是他们三人,温淮勉强一笑:“堂……魔君,南岸,在矜,你们来啦。”